第22章

这是鸿门宴。

“赎罪二字说得轻巧。”彭安抿了抿唇,“人死不能复生。”

陆姩低着头没说话。

彭安叹了声气:“算了,我今天不是为了和你争论谁有罪。”

“你为什么要保释我?”她身上还是那天的外套,这几天天气转凉,光溜溜的大腿泛起寒意,她抖了抖腿。

彭安的目光从来不会在她的美腿上停留,他按了下镜框,正色道:“不是我,而是我的父母委托我来的。”

陆姩惊讶不已。

“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欲绝。”彭安沉重,“但是二老一生向善,他们同情你的遭遇。这件事……彭箴有错在先。”

“谢谢伯父伯母。”这样的父母竟然教出了彭箴那样的人渣。

陆姩跟着彭安离开了。

彭安今天没有开车,而是请了司机。

两人坐在后座,久久无声。

陆姩暗暗打量彭安。

他神情疲惫,衬衫皱了几道褶,裤角蒙着一层灰尘。

弟弟死了,父母悲恸,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哥哥肩上,是要操办葬礼了。

彭安和她隔着有一尺半的距离,她慢慢地靠近他。

彭安余光扫到了她的动作,他向车门移了下。他移动的距离哪里比得上她,不一会儿,她已经和他挨在一起了。他讪讪地说:“陆小姐,你那还有位置。”

她一手扶上他的手臂。手指还没勾上,就被他躲开了。

他身子靠着车门:“你往你那边腾一腾吧。”

“我问你。”陆姩仰头看他,“你为什么愿意送我回去?你是不是也想……”她拉长了声音。

“……”绝对不想。

“你说呀。”她尾音轻扬,眉间娇气,似在期待什么。

“你误会了。”彭安咳嗽起来,“陆小姐,别靠太近。”

她把他逼到车门边:“你回答我的问题。”

“……”这女人就不能离远点再说话?“我没有想过。”

“嗯?”她发现了,只要两人距离近,他就会手足无措。

彭安尴尬地解释:“我要是不送,你要生气吧……”

“我生气?”

“我看你挺凶的……”

陆姩横眉质问:“我哪里凶了?”

彭安沉默。

司机忍不住了:“这位小姐,你逼得他都好像要跳车了,你还不凶啊?女孩子家家咋一点都不矜持呢!”

陆姩一指戳在彭安的太阳穴上,心中骂他:没出息!难怪被捅了一刀都没脾气。

她回到了原来的座位:“我不凶你了,谢谢你担保我。”

“不客气。”彭安正了正眼镜。

他是好意吗?当然不是。她有利用价值。

还剩下魏飞滔。

是时候放毒蝎子出来咬人了。

彭箴的案子,陆姩还没完全脱险。而且,吕恺和彭箴出事时,只有她一个人在场,嫌疑太大,她决定休息一阵子了。

她回到家,和彭安再次道谢。洗完澡,她倒在床上睡大觉。

她几天没好好睡觉了。待在拘禁所,她生怕自己哪里露破绽,和巡捕对话的时候,紧紧绷着一根弦,精神高度集中,哪里能睡得好?

现在终于回到了这张柔软的床。

她睡到晚上十点多,起来煮面吃。

许久没有听过的音乐从相邻的那道墙传了过来。

又来了。

吃完了面,已是夜晚十一点多。陆姩睡了一天,这会儿睡不着了。她习惯性擦拭男朋友的照片,禁不住亲吻他:“只剩一个人了。”

说这话时,陆姩不知道最后一个人是谁。

但又那么凑巧的,她遇见了他。就像遇见彭箴那天一样,天意如此。

这天,她买菜回来。

隔壁1有关门声。

她望了一眼。

一个男人拿着一个袋子,匆匆下了楼梯。

他没有看见她。

但她认得他的侧脸。

去年那事,这个男人说她的哭声难听,挥出拳头,把她打到下巴脱臼。她的男朋友见她受伤,咬了这个男人一口,然后被揍得鼻青脸肿。

这人,又是和彭安有关系。也对,彭安就是有钱人的圈子,认识陈力皓等人很正常。

原以为彭安这颗棋子可以丢了,现在看来,他还大有用处。

彭安很有棋子的自觉。

办完彭箴的葬礼,又过了几天,他招呼陆姩过来吃饭。

她谨慎问了一句:“你爸妈在吗?”

“葬礼后就走了。”彭安眸子蒙着一阵迷离,“他们不愿意见你,毕竟你让他们失去了一个儿子。”

陆姩沉默半晌,才说:“你要当一个好人。”

“嗯。晚上七点吧,有陈展星,还有另外一个朋友。”顿了片刻,彭安又说,“我们三个男的不懂厨艺……呃,拉一个女人过来调调味,你不介意吧?”

“没事。你弟弟那天之后……我在家不踏实,天天一个人,很害怕。”她在想,另一个朋友如果正是那天见到的男人就好了。

晚上不到七点,陆姩拿了些酱料过去敲门。

这时,正好陈展星也到了,在她身后唤道:“陆小姐。”

她回过头。

暗灯下,男人深邃的五官折出几道灰影。她脑海中闪过一段景象,但是来不及捕捉。她笑笑:“陈先生你好。”

“那个案子,你这边有处理结果了吗?”陈展星拿出钥匙开门。

“彭先生给我做了担保,现在等巡捕调查取证。”她羞于启齿,声音轻了许多。

“我有认识的律师,你有需要尽管开口。”

“谢谢你。”她跟着他进去。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彭安,股票大跌之后,你就只能住这地方了?给我办成了事,我送你一幢大洋房啊。”

她眼一转,见到了魏飞滔。

魏飞滔愣了下:“女人?”他转念一想,或许是陈展星的女人。总之肯定和彭安没关系。

哪知,这个女人绕过陈展星,走向彭安:“你柴米油盐总有吧?我只带了酱料。”

听这口气,还挺熟络。

更神奇的是,彭安回答:“下午买了几瓶。”

她把酱料放在操作台,“厨房这么干净,没煮过吧?”

彭安:“嗯。”

虽然只短短应了几句,但是已经足够让魏飞滔目瞪口呆了。他指指彭安,指指陆姩,向陈展星挤眉弄眼。

陈展星没有搭理,坐在沙发上。他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

魏飞滔跟着坐下,低声问:“这女的谁啊?”

魏飞滔和彭箴不同。彭箴对去年那事回味无穷,但在魏飞滔的生活中,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因此,他完全想不起陆姩这个人。

“邻居。”陈展星看了一眼陆姩的背影。她穿着一件米白棉麻裙,裙摆像一个大灯罩。从拘禁所回来,她腰身比之前更细。

忽略她杀人不眨眼的性格,其实这是一具可人的身子。

魏飞滔听完陈展星的回答,并没有解疑,反而像见了鬼一样:“彭安什么时候和女人这么亲近了?”

陈展星不回答。

陆姩在厨房忙了会,觉得彭安实在碍眼,把他赶了出去。

彭安没有反抗。

正在喝水的魏飞滔见到这一幕,把水喷了出去:“这女的这么厉害。”

陈展星还是没说话。

魏飞滔不禁对陆姩另眼相看。看得多了,倒是想起什么。他脸色一变,悄声地问:“你有没有觉得,她长得像一个人?”

陈展星转头。

“你忘了?”魏飞滔严肃地说,“陈力皓弄死了一个男人。男人的女朋友,和这女的很像啊。”

陈展星淡淡地说:“我忘了。”

魏飞滔歪了下嘴角,他觉得他还忽略了某些事。直到望见柜子上彭安和彭箴的合照,魏飞滔猛然发现,去年参与过那件事的几个朋友,全都死了。

现在还活着的,除了围观者陈展星,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魏飞滔喊了声:“她是凶手!”就算不是,那也脱不了干系。

“是的。”陈展星装傻,“她情急之下失手杀了彭箴,因为彭箴企图不轨。”

“不止彭箴。陈力皓和蒲弘炜的死也有蹊跷。”魏飞滔站起来,“你跟彭安被骗了吧。我有事,这番我不吃了!”

魏飞滔不再看陆姩一眼,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心里发怵。

从陈力皓开始,一个接一个死亡。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可能都和那个女人有关。

彭安和陈展星为什么掺合其中?他们一同谋杀了陈力皓几个?可是想想又不太对,陈展星又不多管闲事。彭安讨厌女人,没道理替她出头啊。

魏飞滔觉得自己小题大作了,可又夹杂着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这股危机感,说不清来自谁。或许陈展星,或许彭安,又或许是陆姩。

想想,彭安什么时候请过他吃饭?

魏飞滔一拍大腿,这是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