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不会让她成功两次。

医院。

彭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休息过,在床上躺几天,称得上奢侈的一件事了。

他睁开眼睛。

今天是什么日子?现在几点了?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怎么样?

回应他的是白色。

他不喜欢这个颜色,太单调了。

接着,遇害时的情景回到了他的脑海。

凶手有一对短短的浓黑眉毛,一双怨毒愤怒的眼睛,里面深沉的恨意仿佛能烧出丈高火焰。

一把刀刺入了他的心口。

彭安伸手摸了摸伤口,碰到了一层绷带。他不禁咳了两下,伤口被拉扯,他有疼痛感。

一旁的护士被惊动,连忙叫医生过来:“醒了。”

医生进来。

高度近视的彭安盯着上方晃来晃去的几团东西,思绪起伏:何时才能出院?

医生被盯得发怵,额头有两滴汗落下。检查完毕,医生说:“彭先生,接下来要慢慢养伤了。”

彭安想说话,一张嘴牵住了伤口,他喘了喘气。

又躺了半个多小时,陈展星闻讯而来。

彭安只见得白茫茫一片。

陈展星把眼镜递给彭安:“你这几天睡得够了。”

彭安戴上眼镜,这才看清眼前人。

陈展星一身鲜白西装,比医院的白墙还刺眼。更刺眼的是,他捧着一束白菊花。这花要是编织成圈,就是彭安上天堂的阶梯了。

彭安朝一旁对着陈展星惊艳的护士说:“扶我起来。”

“哎。”护士应了一声,又瞟了陈展星一眼。

彭安面苍唇白,是不及陈展星潇洒自在。

彭安借助护士的力气,半抬起身子。

护士近距离观察,赫然发现他也别有风情。高冷美男被病魔碾成了碎冰,一粒一粒发出钻石般的炫光,比巍峨冰山更耀眼。

彭安清晰地见到护士眼里的迷醉,他推开她。

护士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两个男人,以及一束微笑的白菊。

先开口的是陈展星:“差点以为要给你办丧事了。”

“你失望了。”彭安说话显得气力不足。

“是。”陈展星坦白地承认。

彭安不觉得陈展星这话伤人,假如他和陈展星调换位置,他也一样冷血。先前陈力皓和蒲弘炜死了,彭安的态度都是:死了也好。

“不过——”陈展星又说,“现在见到你,我又非常高兴你还好好的。”

彭安无意探讨陈展星的心路历程,问:“我的股票跌了没有?”

“跌了。”

彭安拧起眉:“谁要杀我?”

“这个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

“哦,是你杀的?”彭安若有所思。

“我要杀你绝对一刀毙命,不会让你辛苦地躺在这里。”陈展星同情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凶手和你无关,你要和我商量什么?”

“我猜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我。”陈展星拉把椅子拉到病床前,坐下后靠在彭安耳边说,“我害怕。”

“吹什么气,恶心。”彭安擦了擦耳朵,“凶手为什么要杀我和你?”

“因为我们是坏人。”

“你要有这觉悟——”彭安指指窗外,“现在就去跳楼自杀。运气好的话,当场身亡,立刻送葬。”

陈展星坐直了身子:“你还是喝了酒的时候才可爱。”

彭安酒量好,不易醉。他喝酒最大的一个变化是,情绪外露得像是个人了。

“酒后反应慢。”这就是为什么凶手能一刀刺中彭安的原因。

“巡捕正在调查。”陈展星眼一抬,“我这有个推测,想不想听?”

“说。”彭安把靠背枕头抬高了些,换个舒适的姿势当听众。

“去年,陈力皓几个去戏院看戏,偶然遇到了一对情人。女的很漂亮,陈力皓几个人看中了,至于那个男的,被失手打死了。”陈展星轻描淡写。

彭安问:“那几个人是谁?”

陈展星答:“陈力皓,蒲弘炜,魏飞滔。”

彭安正想着,这几个人关他什么事。

陈展星又说:“以及你的弟弟,彭箴。”

彭安的眼神变了,唇角绷紧。

“女的报了警,案子由吕恺负责,盖住了。”陈展星停顿一下,“发现没?陈力皓,吕恺,蒲弘炜,陆续出事了。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你遇刺这一事,可能也和他们有关。凶手很有可能把你错认成了彭箴。”

彭安问:“你当时在看戏?”这一出戏,不知是戏院的戏,还是现实的戏。

陈展星笑了笑。

“死的都是坏事作尽的人渣。”彭安说,“我记得,他们的死因各有不同。”

“陈力皓被前女友伤害,蒲弘炜被追捕,车毁人亡。”陈展星说完,伸出食指摇了摇,“但是,陈力皓的案子是吕恺负责的,结案报告未必是真相。”

“害我的凶手是谁?”

“不知道。说来也是巧,上个月你请吃饭的那一天,我遇到了那一个女人,还是很漂亮的。当时他和一名巡捕在一起。”

“你的猜测是?”彭安多少猜到了答案。

陈展星的笑脸在这时有所沉寂:“凶手交给我来处置。”

“哦,这个就不好谈了。”彭安冷淡地说,“他挡了我的财,又来害我的命。该由我对付。何况,你如果真的想自己处置,没必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围观才是你陈展星的爱好。”

“你这样了解我,我怕有一天真的会杀了你。”陈展星的这句话说得很低。

彭安听到了:“那你要趁早。从今往后,我要学习武术了。”

田仲说:“夜总会的人说,那天没见到陆小姐。她做了伪装,但是还没找到证物,抓不了人。”

这会儿,张均能和田仲又是在车上,除了巡捕房和二人的家里,只有这辆车最适合两人独处。

田仲说:“你听到陆小姐还安全,心里高兴了吧?”

张均能面无表情地说:“还好。”

“还有一个好消息,彭安醒了。已经有巡捕过去医院。”

“没有出人命就好。”

“彭安应该见到了凶手本人。”说到凶手,田仲不免想到陆姩,他的肩膀向张均能的方向靠,“你当修理工的那一天,撬不动陆小姐的嘴?”

“没有,我早说了,她滴水不漏。”张均能依然没什么表情。

“真的?”田仲挤眉弄眼地说,“不是水龙头漏了吗?”

张均能横过去一眼:“彭安的资料,查到了吗?”

“有。”田仲把身子拉回来,“这就有点怪。”

“怪?”

“怪。”田仲给了一个肯定句,“彭安生平有两大爱好,一是金钱,二是烈酒。”

“嗯?”

田仲:“嗅出怪味没有?”

夕阳正好落在张均能的脸上,把他的侧脸照的光影绰绰。

“他不近女色。”田仲笑了,强调地说:“和你一样。”

“人前正经,人后荒唐的人,你当巡捕这么多年还没见过?”

“他的朋友直接说,彭安是童子身。”田仲又笑,“这个我就不知道是不是‘和你一样’了。”

张均能侧头问:“你想试试?”

“别了吧……”田仲见到前方路口的一个巡捕,“我在这下车吧。”

田仲下车,和那个巡捕套近乎。

张均能继续向前去,突然从后视镜见到田仲招手,他踩了刹车。

田仲追上来,拉开车门坐进去,上来就一句话:“杀害彭安的凶手抓到了!”

张均能皱了下眉。

“凶手是银行的人。”田仲关上车门。

这里俨然是两人的秘密基地,再也不怕有人打扰。

田仲开玩笑地问:“你这车安全吧?”

张均能:“我每天检查两遍。”

田仲:“……”

张均能:“你说说凶手吧。”

田仲:“是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可能是精神病人。被彭安训过两句,怀恨在心。”

张均能:“他认罪了?”

“是啊。”田仲点头,“对了,彭安的上衣口袋有一本记事本,刀子被顶偏了,他这才没有大碍,他的说法是自认倒霉了。”

张均能没有接话。

田仲看着他凝重的脸色:“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太巧了。”

“静观其变吧。”田仲拍拍张均能的肩,“彭安已经指证凶手,案子结了。”

“换个角度想,和陆小姐没关系是一件好事。”张均能的心里像是藏着一颗炸/弹,事实越是说明陆姩的无辜,他的直觉越是指向她。

报纸的小小角落刊登了这一则案子。

凶手被抓到了。

陆姩十分惊讶。陈力皓的案子,她侥幸过关。现在运气又来了。

她开心地捧起男朋友的照片:“一定是你在保佑我。我就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

照片里的男人灿烂又深情。她的灵魂随着他的离去而泯灭,支撑她这具行尸走肉活下去的,也是他。

她轻轻抚摸照片上的脸:“希望我下去陪你的时候,没有皱纹没有变老,否则我配不上你了。”

之后,又有一则新闻:夜总会的受害者脱离了生命危险。

陆姩面无表情,看完了报纸上的每一个字。没想到,姓彭的很命大,她非常恼火当时没有补一刀。

以后可不容易接近他了。

这一天,大晴天。

陆姩一出门,见到有两个工人搬着一个大箱子上来。去的方向,正是在她房子的隔壁。

陆姩不禁望了几眼。

这幢公寓有六户,她住的房子最小,像是随便挖的一个勺子。

隔壁的房子大,之前住了五口人,小孩子嘴甜,每回见到她就笑着打招呼。

这一搬走,她有些不舍,她曾经想和男朋友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陆姩买了菜,再回来。

走廊多了好几个箱子,把她的门口给挡住了。她问:“师傅,你这箱子能不能挪挪?”

师傅搬开一个小箱子。

陆姩侧身走着,看到了高高的唱片机。

搬来的是个音乐迷?

到了中午,她要出去逛街。走廊又有一堆箱子。她的门只能推出一半。

陆姩:“师傅,你们这些箱子还要放多久啊?”

“哎哟,这人还没来啊,我们在等他。”师傅又把箱子挪开了。

陆姩不得不横着走,避开箱子。她出了楼下大门,直接转左。

右边来了两个男人。

陈展星半抬眼皮:“这是我买的房子,你跟过来干嘛?”

“你连凶手都安排妥当了。”彭安脸色比较苍白,站在气宇轩昂的陈展星身边,就一病秧子。“再给我安排房子,也是正常的。我都不知道我的公司还有对我恨之入骨的凶手。”

“你不躺医院休养?”

“不喜欢白色。”彭安气力虚弱,上台阶时扶了扶门。

陈展星:“万一她见到你,再杀一刀子呢。”

彭安:“她为什么不杀你?”

“我当时坐得比较远,她可能没看清我的样子。但你这脸就不同了。”陈展星看着彭安。

彭家人,瘦哪都不瘦脸,胖哪也不胖脸。彭安瘦削,彭箴身形略壮,但两人的五官无论如何各自胖瘦,差别极小。

彭安眼镜下的眸子深沉似海:“我不会让她成功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