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赵妈妈草草行了个礼,点了点头,道:“他家早已人去楼空,屋里连个线头都没了!奴婢问了碧茵家的邻居,说碧茵的老子娘早前就放了良,平常靠做馄饨的手艺在西支河街摆摊,也能养活自个儿。她们一家人去哪儿,竟是国公府也管不着了!奴婢和老付寻了一宿,都没寻着人。您说,这可怎么办?”

“付妈妈呢?”

“老付她还在寻人,奴婢先来向您回话。”

见赵妈妈垂头丧气,嘉卉微微笑道:“无妨,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要碧茵放完耳坠子就即刻出府,等她发觉其中古怪,再一来二去地唤朱柿来问话清楚,早已来不及了。

“大奶奶,这难道就让他们跑了?”

“自然不是。”嘉卉道,“妈妈打发个人去告知邬管事,让他别日日守着宅子了,去给我找碧茵一家人的踪迹。”

赵妈妈仍是像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地在嘉卉面前打转。嘉卉免不了和她细说:“碧茵爹娘在西支河街卖馄饨,难道平时能忍住一句都不和旁边的摊贩闲聊?你今日就去那儿,装成爱吃他家馄饨的模样,仔细打听一番。他家从前是国公府里的仆从,总有几个亲戚还在府里,这些人也都让付妈妈去问了。”

她斜睨赵妈妈一眼,道:“如何去问,总不至于还要我逐字逐句教妈妈吧?”

赵妈妈顿时愣住,见嘉卉微抿着唇,面色冷淡。她心里一惊,连忙恭谨道:“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说完,赵妈妈心内吃了一惊。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这般做小伏低?这姑娘不过是假借了她家小姐的身份,她真正的主子是徐太太,何必怕她!

嘉卉不再多言,挥手让赵妈妈退下了。

特特命碧茵在她吃食里放入耳坠的人,究竟是何用意呢?此人似乎并没有要了她小命的意思。

是提醒,还是威胁?

碧玉木兰耳坠在日头下泛着莹润的光,静悄悄地躺在嘉卉张开的手心里。昨日被赵妈妈吐出来时,有些细微的磕碰,不如昔日平滑。

失踪的碧茵最为可疑。但如今五月底,谁会想在这个季节吃一道蟹粉做的点心?卫四小姐那里,她免不了是要好好打听一番的。若是府里就有人要对她不利,那真是难以防范。

她知自己疑心病甚重,如今已是对谁都有三分疑忌。

见时辰差不多了,嘉卉把珍珠琥珀都喊了进来。她穿上一条蔷薇色软烟罗百褶裙,梳妆打扮完毕,去给程夫人请安。

出了院门,嘉卉才想起,这还是她头一回独自一人去瑞和院请安。等她到时,房中已经零零散散坐了好几个姑娘。卫云瑶独自坐着,自顾自和身侧的婢女小声说话,完全不理会下面的几个妹妹。其余几个姑娘打扮得一模一样,坐在一起。

到底是嫡庶有别。嘉卉原先都和卫歧一道来,没留意过府里几个姑娘间的相处,有些吃惊。她是长嫂,几个女孩儿见她进来都起身行了一礼。嘉卉笑着受了,示意几人坐下,自己坐在了卫云瑶上首的位置。

往常请安后程夫人都会将几个女儿留下教导,今日却说一会儿要出门,闲话两句就让众人散了。

嘉卉出房门后就放缓了脚步。她方才和四小姐卫云璎没有搭上话,正想着怎么去寻她说话,就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大嫂”。

她回头一看,是卫云瑶叫住了她。

“瑶妹妹。”

卫云瑶上前一步,挽住了嘉卉的手,道:“大哥出去了,我去嫂嫂院子里坐坐可好?”

“你能来,我自然是再欢迎不过的。”嘉卉笑道,和卫云瑶一道回了风竹院。

“大哥去哪儿了?”卫云瑶随口问道。

嘉卉道:“你大哥有事往天宁寺去了。”

珍珠端来两碗冰雪白圆子,卫云瑶吃了一勺,笑道:“嫂嫂可还记得自己幼年的事?我倒是隐约记得一件,母亲让乳娘抱着我,带我去天宁寺看望大哥。前些日子我和她说起,母亲吓了一跳,说我那时候才两岁,居然还记得此事。”

“妹妹还真是记性好得出奇!”嘉卉真诚称赞道。

莫说两三岁的事,嘉卉对从前许多的事都不太想得起来了。

云瑶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过是记着有这回事,当时大哥是个什么模样我都想不起来了。”

她两岁时,卫歧应是七岁了。嘉卉想起卫歧说的幼年经历,还有一年他就能回国公府了。

说完,卫云瑶又笑盈盈道:“嫂嫂小厨房里的手艺可真好。”

嘉卉谦虚道:“都是从前母亲安排的人,我不过是萧规曹随。公中大厨房的手艺才是真的好,昨夜送来一盘金银夹花,这个季节的蟹粉点心居然能做得这般好吃。”

“嫂嫂是想吃螃蟹了?”

“说起来还是沾了璎妹妹的光,是她让大厨房做了这样点心。”嘉卉笑道。

她看着卫云瑶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问道:“妹妹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对?”

卫云瑶放下手中白瓷小勺,不屑道:“我就知道,她平日里就是爱找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来寻不痛快!”

嘉卉愕然,道:“妹妹此话怎讲?”

她示意珍珠琥珀都先退下。

卫云瑶毫不犹豫。这是她嫡亲的大嫂,又和哥哥出双入对,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当即如竹筒倒豆子般说起来:“嫂嫂也知道,我母亲向来对我们都一视同仁。公中的银子做衣裳首饰,不论嫡庶长幼都是一样的份例。她贴补我的银钱,也全是由她嫁妆里出的。”

闻言,嘉卉认同地点点头,程夫人为人很是公正。

“两年前,快要到中秋了,父亲一个僚属特意送了一筐螃蟹来。公中早就已经采买,母亲就分给了各个院里,连几个姨娘处都送了几只。”

提及此事,卫云瑶仍然难掩气愤。嘉卉笑着喂给她一颗玉雪冰凉的糯米圆子,卫云瑶噗嗤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开口。

“卫云璎的姨娘一向就有些小心思。我母亲是懒得理会她们,她却一直想耍点心机手段。”卫云瑶评价道,“那回父亲去她院里用饭,见她分到的螃蟹都很小。方姨娘又拉着卫云璎哭,说她是最爱吃螃蟹的。”

卫云瑶让嘉卉评理,道:“我母亲又不可能亲自去给几个姨娘挑螃蟹,谁知道方姨娘是不是自己打发人去外面偷偷买了几只小螃蟹?我父亲却怪罪到母亲头上,嫂嫂你说是不是很没有道理?”

她做人儿媳妇的,怎好说公爹的不是。但程夫人此事本是好心,却反而吃了责怪。嘉卉道:“母亲实在是委屈了。”

“何止呢,那次吵得可凶了。”卫云瑶回忆道,“那日我在母亲房里午睡。朦朦胧胧间就听到有人在外间大声说话。父亲生了好大的气,说母亲的贤惠都是些表面功夫。还说,还说......”

她飞快抬眼瞥了嘉卉,吞吞吐吐起来。

是在说卫歧的坏话?嘉卉极力憋笑,云瑶脸上的神情,她已经是第三回见了。

“可是说到了你大哥?”

云瑶迟疑片刻,见嘉卉面色平和,才继续道:“父亲说都是母亲把大哥教坏了,就不该把他领回来。我听母亲的声音好难过,她说原来大哥是她一个人的儿子,而二哥却被父亲当做父亲一人的儿子。”

嘉卉陪着叹气。原来镇国公还是不满卫歧的。只是再如何生气,说出那样的话,也太过了些。何况,卫歧根本就不是传闻中的纨绔膏粱,做父亲的,怎会对亲生儿子都不知情......

“我忽然就意识到,父亲是我们十个兄弟姐妹的父亲,而母亲却只是我们兄妹三人的母亲。”云瑶苦笑道。

她想起惠娘来,道:“谁说不是呢?我母亲从前只有我一个女儿,眼睁睁见姨娘一个个抬进来。不过么——”

“不过什么?”云瑶好奇道。

“不过这些姨娘都没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我母亲反倒又得了一子。”嘉卉道。

至于是天意还是人为,那要问徐太太了。

卫云瑶羡慕道:“嫂嫂,你的日子过得可真好,真清净!”

“你有两个嫡亲兄长,还羡慕我?”嘉卉打趣,又漫不经心问,“你方才说璎妹妹她常找不痛快,这是怎么个说法?”

“她以前哪里爱吃螃蟹了!自那回后,就时不时让大厨房做点金银夹花蟹黄豆腐这样的菜。有一回让父亲瞧见了,他又觉着是我母亲苛待庶女!”

如此说来,卫云璎要蟹粉点心也是她往常就做过的事。亏嘉卉还猜疑了一早上,原来是府里妻妾矛盾。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偌大一个公府,单镇国公这一房就有十个子女,是非难避。

嘉卉正想出言安慰,就听云瑶道:“嫂嫂,您是我嫡亲的大嫂,您可不能和卫云璎等人玩到一处儿去。”

她说的这般直白,嘉卉一口应下,道:“这是自然,平日里我和她也没来往的。”

原本她也无意和府里几个姑娘结交。

卫云瑶这才笑起来,闲聊了几句又道:“我真羡慕二婶。二叔外放出去了,她能时不时回娘家小住,还能经常在恭怡公主的别院过夜,比我母亲的日子可要松快多了。”

小小年纪居然羡慕起丈夫常年不在身边的夫人来。嘉卉笑着摇摇头,她开口前忽而想到了卫歧。如果他也常年在外,她自然可以更能放开手脚查惠娘一案,夜里睡觉也不用想着翻身会不会碰到他。

可他要是也长久地不回来......嘉卉没有继续想,话到嘴边换了个话题,和云瑶聊起冰雪冷圆子的做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