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南柯一梦

“是嫁衣?”

“嗯。”

“本王几乎没有见过嫁衣喜服。”

李乾徵心有所想,他向来忙碌,鲜少嫁入别人婚礼。

突然忆起一年多前,江吟婳嫁给他,连盖头都没掀,就孤高地远赴江东,真是可惜。

这般人,若穿上大红嫁妆,定是绝美。

服装店中多的是手工好的裁缝,因事出紧急,加上又为战神王妃做衣服,大家干劲满满,不到会儿,竟做出来了!

江吟婳接过大红色的凤霞嫁衣,十指纤纤,轻轻颤着摩挲着,用的是上号丝绸布段。

三米长的喜服,内加收腰的火红纱衣,外罩三层红似霞的红袍。

李乾徵确实不知江吟婳拿这衣服何用,他低情商和政界里弄权的高智商,是成反比例的。

“嫁衣,有何玄机?能令江将军醒来?”

江吟婳卷翘睫毛轻轻颤着,在眸底沉下片暗影,攥紧嫁衣,不言不语地进了另一个营帐。

李乾徵紧跟一步,在江将军生死存亡之间,他有些担心江吟婳的情绪,怕她出事。

何迹也赶紧跟了一步,李乾徵便停下来冷瞪他。

何迹连忙顿住脚,狂拍自己额头:“王爷,您别担心,江将军没事的。”

“但愿吧。”

李乾徵负手而立,口吻沉闷。

这个老顽固,在朝堂上中立很久,古板忠勇,得罪的人不在少数,敢说敢做,但却是真的为大盛百姓好。

他在回忆之际,脚前印出了个人影,似凤冠霞帔,纤细雪指掀开珠帘一角,步步生莲,款款而来。

李乾徵心头一动,转身。

“王爷?”

见他发愣,何迹低声喊道。

等李乾徵回神,那抹朱红喜服已经转入江将军帐中。

一眼误人。

只是转身回眸一眼,他刚刚便看江吟婳看得发怔。

那朱红似火似霞似玫瑰,惊艳妖冶,红纱轻如羽,寥寥落落地飞扬,大红袍夺目,素腰裹腰带,盈盈不足一握。

莲步轻移,细柳腰像不堪一折般,独添情.趣,勾人欲望。

“婳儿?”

徵王温柔唤着。

“怎么了?”江吟婳回头,拧着眉,“王爷有事,待会儿再说,我先进去看看爹爹。”

他手握成拳,点头。

某处不正常的发硬,他夺过桌前的水壶,仰头灌入,冰冷入喉,总算冷静了些。

这头发乌发如云,黑亮亮的,与大红喜袍互相辉映,美不胜收。

何迹惶恐的吞口口水,疑惑的很,他怎么觉得王爷看王妃的眼神,有些……如狼似虎呢?

李乾徵也随江吟婳进屋中,轻勾唇弯,如冬雪消融。

原来历代朝臣沉迷美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终于懂,历代君王不上早朝的原因了。

江吟婳进屋,窈窕身姿,翩翩起舞,玲珑曲段,国色天香。

她一边起舞,一边低声吟唱,她模范过世娘亲唱的小曲,跳的舞姿。

她穿着的喜服,便是娘亲嫁给爹爹时穿的,自娘亲去世后,爹爹每年祭日都会拿出这衣服,黯然神伤。

江吟婳从来不知道,世间会有爹爹这般深情的人。

“老爷,你快看,是夫人回来了!”慎之蹲在病床前,激动的喊着。

过会儿。江吟婳含着泪,说道。

“爹爹,是母亲回来了。母亲啊!你不是一直以来,最想念她吗?”

“老爷,真的是夫人回来了!”

慎之和江吟婳二人一唱一和,四眼发红。

“将军,是我回来了。你快醒来,看看我。你还记得咱们春天踏青,夏时种花,秋收摘果,冬日看雪吗?”

“每回,你都会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让婳儿和儿子骑大马。二十年来,你从没纳妾,你从来没吼我两句。如今我回来了,你怎么躺在床上了呢?”

床上久睡之人,眼皮微颤,慎之惊得嘴巴张大,连忙压下情绪,喊道:“夫人,老爷醒了老爷,您快起来看看小姐和夫人呀!”

江吟婳站于帐中带着面纱,起舞。

江将军他隐约中听到声音,意识却仿佛置身于迷雾中,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却听到有人唤他。

夫人?

珠儿!

“珠儿、是你吗?我的珠儿!”

十年了,亡妻之苦,痛不欲生。

江将军皱纹丛生的眼角,溢出滴泪,红着眼,缓缓睁开眼。

入眼便是妙人起舞。

将军颤巍巍掀开被子,却毫无力气,大滴大滴浊泪滚落。

谁也没反应过来时,将军爬下床,却因为重伤无法站立,摔倒在地,慎之赶紧去扶他。

将军泪流满面,大掌抓地,一步步爬向前面的人。

“小心将军的伤口又要裂开了!”何医师也连忙上去,抓住江将军的胳膊。

江吟婳强忍住的情绪,在这刻,情绪崩塌,泪水绝提。

她嗓音战栗,嘴角哆嗦,痛心的喊了声:“爹爹!”

一声爹爹,大梦初醒。

将军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陨灭,伸出去的手,没了生气般下落,面如死灰般。

“咳咳。”

江吟婳几步并作一步,跑过去,紧紧握住父亲的手。

“爹爹你总算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让医师赶紧给您看看啊。”

将军一点点甩开爱女的手,面色死寂,咳出一口血,“你们、你们在演戏,骗我……”

“爹爹,我只是怕你醒不过来,才出此下策的。”江吟婳解释,“您怎么都醒不过来,我只好这样做了。”

“出去。”

江将军哑着嗓子,还沉浸在亡妻复活的梦中,他真的以为十年不见的妻子,复活了,真的以为桃花树下,掩唇低笑的珠儿回来了。

终究是南柯一梦。

“爹爹,您是叫我,出去吗?”

江吟婳怅然若失,她似乎惹爹爹生气了。

“出去,婳儿。咳咳,让我一个人静静。”

江将军眼皮翕动,干皮的唇,紧闭,攥紧床单的手发抖,脑海里努力回想亡妻的模样,终是模糊了。

“先出去,让岳丈静一下。”

李乾徵见江将军万念俱灰般,拉着她,往外走,江吟婳忧愁地看着爹爹,三步一叹气地离开了。

“怪不得你父亲让你出去。”

李乾徵犹豫顺时,小心谨慎地劝导她,“本以为最爱的人复活了,到最后却发现是假的,幻想破灭。这种打击,是很大的。懂吗?”

江吟婳面朝城门,泪水弥漫了前景,看不清东西,香肩微抖:“懂。”

“若是思念娘亲了,就哭出来吧。”

男人谆谆善诱,温柔宠溺,极具耐心,他凝望着女人孤单瘦弱的背影,叹口气,下一秒,连他都没有想到的时候,芊芊细腰,闯入怀中。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住他。

也是她第一次主动躲进怀里。

早该如此了,早该奔入他的怀中,让他好好呵护这个丫头了,不要什么都自己扛。

不知怎的,他一向不擅情话,斟酌了好些话,颇为笨拙又动情的道。

“本王,是你永远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