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帮凶,我是个帮凶……
我心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一种罪恶感让我无地自容地痛苦。我帮了一个小偷,这跟自己偷东西有什么区别?我害了人,而且我知道丢失一件昂贵物件是如何痛苦与不舍。
我突然极其地恨起了他来。他为什么要利用我?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要偷东西?
言语无法形容我心中的复杂情绪,我就像一根紧绷的弦,好像随时都会断裂。我想要怒吼,想要飞奔到他面前,把他扒皮抽筋,把他挫骨扬灰!
我原以为我不再与他有交集,可谁知这次竟然被小人利用,而且他还如此洋洋得意。
这件事情我一直耿耿于怀,就好像在我心中打了一个结一般,成为一个死活解不开的心结。以至于上课的时候没有听讲,被老师点到名回答问题的时候竟然还活在梦中,后来还被老师说了一顿。
我想找到他,想要跟他将事情说清楚,警告他,不,命令他,把所有偷的东西还回去,就算不还,至少不要跟我扯上半点关系。就算他被人打死,或者坐牢,或者永生被人唾弃,都不与我相干!
星期四的晚上我晚自修回宿舍时,经过了一个宿舍。那个宿舍正在争吵,吵得热火朝天,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我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后来我发现是那个男生的宿舍在争吵,才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将他抬了出来,扔在了地上。他本就很瘦弱,骨骼与地板砖碰撞发出的闷响让我全身都缩了缩。我知道他很疼痛,但他就好像本就犯了错的人一般乖乖受训。
那胖子指着他怒喝:“死基佬,我警告你最后一次,最好乖乖把玉佛交出来,不然老子一刀剁了你的一枪两蛋,让你死无全尸!还有,宿舍你还是不要回了,真是恶心煞风景!这里不欢迎你!”
之后他们宿舍的门“嘭”的一声紧紧关上了。
世界安静了下来,就好像原本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风平浪静。他缩在墙边,抱住了膝盖,深深地将脸埋在缝隙里。我慢慢靠近,极为小心,走到他身边时跟他说:“你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欺负你,他们把你当成什么了?”
他听到我的话也不抬头,也没有反应,我拍拍他的肩膀说:“这种人挺可悲的,现在什么时代了,封建思想还如此严重,如果你觉得在这里生活不下去的话,建议你搬出去住吧。但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钱。”
我不太会安慰人,但我也觉得没有什么好安慰的。对他来说,我仅仅是个陌生人。对我来说,他亦然如此。我们分生活没有什么交叉点,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起身准备离去,走了不到五步,他竟开口了:“不是我偷的,我们汉语国际专业今晚双代会,所有人都参加了,参加完了回来后,整个宿舍被翻了个遍。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好像晴天霹雳一般将我劈了个粉碎。好像整个佛坠事件都跟我有一些关联。我是一个帮凶,他是我的受害者。我现在才明白了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他的恨也更加深入了些。
我恨他,恨之入骨!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双手紧紧握住,指甲插入了肉中,却没感觉到疼痛。
我一直在想他是如何打开每个宿舍的门的?我只知道我们人手一把钥匙,他是不可能每个宿舍的钥匙都能一一偷到的。现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从宿管老大爷那里偷来的钥匙。
怎么说比较好?是告诉宿管老大爷钥匙被偷了?
我觉得这是送死的举动。因此我决定自己解决这件事情。
这一切就好像一部悬疑小说,而我就好像小说里面的侦探一样,现在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我与侦探又不甚相同:我带着仇恨“破案”,而侦探,是带着使命。
那天晚上我很久都没睡着。半夜,杜航洗澡回来,我半起着身子问他:“杜航,咱们双代会是什么时候?”
杜航皱眉问我:“今天班上不是说过了吗?”
我今天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根本没在意,于是我苦笑道:“我不记得了。”
“就在明晚。”他脱了衣服,就上床去了,不再说话。
我缩进了被子里,在思考着以什么理由不出席本次双代会。双代会是每个人都要参加的,这是学生会的换届投票,选出新的学生会成员,而我没兴趣参加学生会,因此我觉得投票少了我,也是可以进行下去的。西语学院没了我,这双代会还不办了不成?
第二天与郭沐瑶吃饭的时候我也一直心思云游,根本没听她说的话,直到我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郭沐瑶伸出手在我眼前晃晃,呆呆地问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他妈跟你说话呢!”
她吓我一跳,以至于筷子上的一块肉被我抖在了地上。我叹了口气,说:“有心事。”
她双手撑着下巴,笑着问我:“什么心事儿,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
“这个不能说。”我微笑道,也不再看她。
“你不把我当女朋友了?”她突然埋怨道。
我笑笑,“就算你是我的女朋友,但是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坦白的,有些事情是真的不能告诉你。”
她觉得我所言甚理,方点点头,但还是不放心问我:“你只要告诉我这件事跟我有没有关?跟我无关的话,那就不关我屁事儿。”
“跟你无关。”我回答得很笃定,眼神也很坚定,“对了,你刚刚跟我说啥来着?”
我只知道郭沐瑶一直在八卦,倒是不知道八卦的内容。郭沐瑶这人,一八卦起来就没完没了,就好像如鱼得水一般轻快自如。
“你知道吗,顾平川是基佬的事儿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全校都知道了,你看看贴吧!”
我低头举筷,闷头吃饭。
“这不关我的事儿。”说实话这些八卦消息还真的提不起我的兴趣,对于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现在很多人都不理他了,他女朋友还想跳楼!那个女人,成天生活在蜜糖里,蜜糖泡坏了她那笨重的木脑瓜,分个手还上吊跳楼,在她家楼顶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几十回,可她就是不跳,我都想一脚把她踢下去!还有啊,花肘子的那些好哥们儿都觉得他是个变态,都不信任他了,那些跟他在社会上结了梁子的那些人都想办法对付他。”
“哦。”我轻描淡写地说。
“你真无趣!”郭沐瑶狠狠拍了饭桌,怒气冲冲地走了。
终于等到了晚上。我以生病为由没去双代会,叫杜航给我签个到,到时候投票的时候也记得帮我投上一票。他当时还有点不太乐意,一直盯着我看,以审视我到底真病还是假病。不过他还是没为难我,我也不知道我装病的技能怎么样。不过从小到大,我是很少撒谎的。为什么林森不把他机灵的基因传给我?
宁静的深夜,宿舍里关了灯。我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星光。星光一闪一闪的,衬托这静谧的夜,似乎一整夜都将会是和平的,宁静的。
但是,越是宁静的夜,对我来说,越是蕴藏着凶机。外边的世界在我看来,月光下的树影参差交错,就如魔鬼的利牙与魔爪一般静静地等待着猎物。
有人突然开门,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中如此强烈。他好像有意放轻动作,但在这几乎寂静无声的夜中,这种做法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门,突然开了。我的身体紧紧贴在墙面上,心速迅速加快,我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楼道的光很强烈,他的影子被拉到了阳台。这影子很熟悉,走路的样子也是如此,所以我百分百肯定来者是他。
不过我没有立马出来。他小心翼翼关上了门,然后取出手电筒,开始胡乱地翻找:箱包、衣柜、提包、抽屉。各个角落,无死角地寻找着。
我冷冷一笑,鼓足勇气站了出来,问:“你找的是这个吧?”
我的声音很清澈,在屋内毫无回响。他听到后,翻找我抽屉的动作稍有停顿,而后他举着手电筒照了过来。
这是很没礼貌的举动,让人可恨。强烈的光芒让我睁不开眼,于是我用袖子遮住了眼睛,因此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听到了他的脚步,很沉重,似乎带着愤怒与杀气。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一般的小偷被人发现后肯定想方设法逃个没影,而他倒好,好像偷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一般理直气壮。
我终于明白了,他现在不叫偷,叫抢。
我手里的佛坠忽然没了,我移开手臂,看见他用电筒光芒“扫视”着佛面。他低着头,极其认真,也不知他是带着喜悦还是如何,反正我读不出他复杂的表情。
那是我在雪地里捡到的佛坠,我知道他不小心掉下的,也知道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才能让他找遍全世界与之相似的佛坠来填补以往的某段难以忘怀的回忆。
他突然轻笑一声,将佛坠轻轻收好。
“嘭━━”
我突然被他狠狠推在了墙上,我的身体似乎要四分五裂骨头碎裂般的疼痛。这一推太过于突然,好像让我感受到了那男孩被扔在地上的那种疼痛。疼痛的不止是皮肤,也不止是骨骼,而是传遍全身的剧烈,一时之间给我造成了耳鸣,全世界也瞬间黑暗。
与其说一时的黑暗,还不如说本就是黑暗的。
我挣扎着,双手却被他死死地扣在墙上。我没料到这人的力气居然可以大到把我降服,让我全身无法动弹的地步。双手被他死死扣紧,下半身也与他紧紧相贴,双腿也被他夹得紧紧的。
他的热气吐在我的脸上,我有点嫌弃,恶狠狠地偏过头去。
他轻笑一声,在我耳边吐着热气:“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你?”
我不想回答他这个可笑而幼稚的问题。
他见我不悦,便加重了语气:“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我现在还给你了,反而是我的错了?
我当年拾到了,前去找你,我找不到你,之后好生为你保管,保管了这么多年,没有保管费,现在反而来怪我?
愤怒涌上心头,就想拿把刀杀了他!
我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挣脱了他,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极其响亮,积聚了几日以来我所有的怒气与怨恨,就像火山爆发一样愤怒喷发!
他的脸被我打偏,却也没叫疼,反而轻笑了一声。
这人真的很奇怪,总是展示那种不太真实的笑容,把所有真实的东西都埋在深深城府,反而这种笑容森然久了,到最后恐怕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笑容是真是假。
“你真的很可悲。”我冷冷地说,“这种小人行径你也干得出来。真的很可悲,真的真的很可悲。”
“我是很可悲。”他突然逼近,又抓住了我的双手。也许方才他没有防备,被我挣脱了,现在有备而来,反而躲避不了,就如方才般再度被他锁死在墙上。
我全身都在出汗,并且粗气连连,他离我非常非常地近,月光洒在那张鬼脸上,近得让我看得清他的毛孔。
“是的,我很可悲,你说得对,我是小人,但我甘于做小人。我是同性恋,人人唾弃,人人恶心,你看到这些是不是觉得解气呢?”
“你是什么都与我无关!”我骂道,“请把我放开,放开你的脏手!”
“我就不放,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我是同性恋,今晚刚好可以理直气壮地把你做了!”
我满面通红,想挣脱挣脱不了,挣扎了许久我还是认输了。
因为我尽力了,我实在挣脱不了他。
“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刚烈,把你征服了就有一种极大的成就感。”他靠近我的脖子,热气喷在我脖子上,让我感觉到了痒意,“郑爱森,你真的很特殊,真的很特殊。”
他语气突然变得暧昧,我缩了缩,眼看他就要亲下来,可是他突然停了。
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挑衅的脸,就好像征服了一种难以征服的动物,而后又将它视为低能的失败者,又甘心放弃不再享用,满脸都是那种厌恶与唾弃。
这是一种玩弄,这是一种羞辱。
“哈哈哈……”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你刚才的表情就好像一只生气的鸭子,嘎嘎嘎地叫,而后又乖乖被我擒住,什么办法都没有。”
我不想看见他,但若是杀人不犯法,我真的很想一刀捅死他!
我不再看他,目光转移别处,冷冷地说:“赶紧滚吧。”
“好。”他笑,遂转身,“有趣的人,居然不怕我,真有趣。郑小鸭,我泡定你了!”
他走了很久之后,我心中才余悸消定。我花了很长时间平静下来,直到室友回来前十分钟,我才将所有东西恢复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