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道:“的确不正常,没有门主也还勉强说得过去,毕竟有大长老在主持吾峰,但包括大长老在内,六个长老连最年轻的传功长老吾长风,年纪也有七十多岁了,从年龄层上来看,三代弟子的确都太年轻了,而且据我所知,你们吾峰并没有禁令通婚生子,这么说起来,像吾飞云之流,更像是第四代弟子才对,缺了真正的第三代弟子?难道……”
吾道子道:“看来你已经用不着我多说了,知道了问题之所在。”
李修道:“难道是分裂?”
“就是分裂!”吾道子道:“你如今所见,都是以我为首,主张保守的一派,力图稳步发展本门。然而有人却违背了我的意愿,虽说并未另立门户,却也抽走了本门绝大多数的精英和主力,他们想要在乱世之中有所作为。数十年前,不乐国推翻大观国的统治,攻入国都,犁庭扫穴,大获全胜,脱不开三十六岛联合的一大帮激进派高手,你懂我的意思么?”
“保守和激进,是自古以来团体之间所存在的必然定理,因为竞争是进步的关键,只是我不明白,这种事情怎么会脱离你的掌控?”李修觉得事情并没有吾道子陈述的这么简单。
吾道子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已老朽,这个回答你满意了么?”
李修顿时嗤笑道:“无所谓我满不满意吧,你今天能和我说这么多原本不该让我知道的话,难道是因为我长的好看么?你不说我也知道,其实我已经猜到了那个违背你意愿的人,应该就是这吾峰的门主吧?”
吾道子道:“不错,那不但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我的重孙,他的名字叫吾丧。”
“能以吾丧为名,可见你曾对他的期望很高,能违背你的意愿,导致吾峰彻底分裂成两派,而你至今仍束手无策,可见这个吾丧的本事并不在你之下,或者说他的城府之深,已超越了你。”李修道:“说吧,我不喜欢玩虚的,你既然找上了我,必有所图才对!”
吾道子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我希望你能帮我继续伪装,我怀疑有人想要暗中害我。”
“哦?怎么说?”李修若有所思。
吾道子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忽然盯着李修,仔细打量起李修来。因为这个时候,正是李修最好提条件的时候,但是李修却根本没有提任何条件,这出乎他的意料。
李修自然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我早就和你说过,我这次肯帮你,是为了这半年吾峰给予我片瓦遮身的情分,除非我力所不及,否则我当尽力而为!”
“好,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你,年轻人。”吾道子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你知道吾古都是我最亲信的孙子吧,原本我不该怀疑他,但他趁我最近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无心理事的时候,居然除掉了一个人。”
“谁?”
“白马湖江家的江不匪,那是一位金丹大圆满的高手。”
“哦?”李修这下也是感到很意外,一个俗世的豪门,居然也隐藏着这样一位高手?
吾道子道:“在流云洞中,吾古都对你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但他没有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白马江家虽然有一位金丹大圆满的高手,但他们得到的前朝宝藏一事,早已经是公开的秘闻,为何至今都无人去强取?”吾道子不等李修说话,已自问自答道:“因为谁都明白,在这则秘闻的背后,一直暗流涌动,一旦有人强出头,无论成功与否,都将有杀身之祸!”
“原来你早已经看透了这一点。”李修颔首说道:“吾古都想必更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去做了,并且还嫌事不大,居然还将白马江家的少年留了下来。”
“因此我只有装疯。”吾道子道:“半年前那次我破死关,差点身死道消,正好是个契机,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已经成了废人,卸下对我的防备,我要看看吾古都会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还有,你这个地方并不安全,流云洞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你可以考虑一下。”
李修道:“既然你如此信得过我,接下来的伪装,你也须全程配合才行,否则要想瞒过众人,只怕并不容易!”
二人正说间,忽感应到有人正在快速接近诊所,片刻间就已推门而入。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吾道子连忙躺下,又伪装成一副垂死的模样,而李修则取了针匣,快速给吾道子扎了十几针,吾道子很配合,很安详地睡着了。
夜渐深,虎子躲过明岗暗哨,悄然离开了吾峰,他背着简单的行囊,肩上斜挎一口药箱,一口气奔出二十多里地,这才稍作休息,夜色朦胧,他回望身后的大峰,影影绰绰的山峦,增添了几分陌生感。自己明明是吾峰的弟子,在吾峰上住了一年多,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经很熟悉,可是此刻怎么会有这样的距离感?他想起和李修分别前的话,约定七日后再会,如果七日之后李修下不了山,自己又该怎么办?他知道李修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下不了山代表着什么虎子很清楚,到时候自己是继续逃走,还是替李修报仇?如果报仇,自己能行么?李修总说自己天赋异禀,但却从来没有说自己的天赋如何异禀,难道只凭白天传授给自己的一套烈焰掌,就能打败吾峰的高手么?
不管了,先离开这里再说。虎子思绪混乱,只得强打起精神,正要继续奔逃,忽听一人喝问道:“小子,鬼鬼祟祟在此作甚,你是什么人?”
虎子骤听人声,大吃一惊,并不答话,脚下一划,宛如野猫一般,毫不犹豫朝一旁的草丛中钻了进去。
“还想逃么?”那人见状,微微一愣,显然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胆小如鼠的家伙,待他回过神来,只听窸窸窣窣之声,不绝于耳,那小子只在他愣神的这几个呼吸之间,居然已在十几丈开外,更不可思议的是,紧接着他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响。这下可就轮到他吃惊了,同时也气急,他一声长啸,身形如燕,踏草而飞,速度比虎子更快。但奇怪的是,他居然失去了虎子的踪迹,来回在这片区域搜了一遍,却无收获。
又听一人说道:“怎么回事?”
“一只小猴子闯入我们的区域,我非得揪他出来,扒了他的皮不可!”
“莫非你眼花了不成?我一直盯着这条小道,并没有发现什么小猴子。”
“绝不会,你没有看见他,那是因为他才刚刚从吾峰山下来,此人年幼,是一个八岁孩童,而且胆小如鼠,你不必紧张,他逃匿的功夫倒是真不弱,我们仔细搜索,务必要将他擒获,如果走漏了风声,你我没办法和上头交代。”
“明白!”
虎子用土掩埋自己的身体,并且用枯叶和杂草做掩护,将自己的行囊和药箱也都伪装成石头,他小小年纪就能猎杀成年的尖齿牛,正是因为这方面已深得李修的真传,剑齿牛的嗅觉非常灵敏,能在两里之外闻到小妖花的存在,但却照样被虎子猎杀。
在草丛中,荆棘遍布,本身就是一层厚厚的伪装,虎子在赌,因为如果遇到的是李修那样的人,他这样的伪装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事实上,他赌赢了!
“找到没有?”
“可能被小猴子逃走了。”
“既然如此,我们分头追!”
耳边又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但是虎子并没有动,仿佛没有听见。
如此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先前的那两个声音又传了过来:“看来他的确已经走了,可恶!”
“师兄不必为了这等小事而坏了兴致,反正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里出现过一只小猴子呢?何况,不过是一只小猴子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走,刚刚我看到那边有一只狍子,小弟这就去抓来下酒,咱们好好喝一杯!”
说着,二人再次走远,这次虎子足足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确定那两个人不会再回来了,这才探出脑袋,重重地喘了口粗气:“好险,李哥说的没错,欲擒故纵,是江湖人士常玩的把戏,我得小心应付!”当下用手刨了个土坑,打开药箱,只见药箱分为两层,上面一层是一些药瓶和药包,虎子全部一股脑儿取出,塞入自己的包袱里,而拿了一条,也放入包袱之中。重新将包袱背好,虎子便将药箱和剩余的九条黄鱼埋入土坑,掩埋后,稍作伪装,就快速离开了这里。
背着那么大口药箱,行动实在不方便,不得不这样做。他不敢走明道,悄悄穿行在布满荆棘的杂草之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虎子四肢并用,动作时而敏捷如灵猴,时而趴在地上如野猫,偶尔又探出脑袋,望着天空中的朦胧月晕,以确认自己不会迷失方向。这种程度的潜逃非常耗费体力,虎子全身早已湿透,汗出如雨,但他的呼吸依然富有节奏,没有彻底紊乱,他尽量用李修交给他的方法在控制呼吸频率,将喘息声降低。隐藏在一处灌木丛中,虎子心中估摸着这下应该已经安全了吧,并且他也从那两个神秘人的对话中知道他们控制了一片区域,虎子不清楚这片区域有多大,也无暇深入思考为什么在吾峰山下会出现这样一伙来路不明的人,总之偷偷摸摸的准没好事就是了,他主要想的是,这一下自己已经翻过了两个山脊,最少有十来里地,大概的方位他也能判断出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