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对三国的了解不一定比秦思多,他只是个普通工科宅,顶多少年时期跟人辩过“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还远不到三国迷的地步。但他对当前社会的认识一定比秦思深刻,这帮助他做出了最基本的判断。
“离黄巾之乱应该还有几年。”
灾祸连年,吏治混乱,流民四散,可,没到山穷水尽要造反的地步。
秦思点头,“岁在甲子,现在还是丁巳年。”
“按照干支历的规律,这一轮下来,戊、己、庚、辛、壬、癸,还有六年。”林昭数过十天干,得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六年,说远不远,说近又不近。
讨论半天,两人对黄巾前的这段历史都没什么印象,借机上位基本没戏。没有金手指,以他们的年龄和背景,六年时间里出人头地也不太现实。
“那……我们还是猥琐发育,小心别当炮灰?”
左右改变不了历史,也只能往独善其身,提升自己生活品质的方向发展了。
又商量了一下今后的计划,不知不觉就是一夜。
这导致了次日起床起得十分艰难。
林昭闭眼打着哈欠,磨磨蹭蹭穿上衣服,忽然想起什么,“秦医生,回头教我练练字啊。”
昨天一落笔引得两人诧异神色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林昭很不想说,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字挺对不起观众,幸好还能用手上有伤来挽尊,勉强保住了最后一点颜面。
床上秦思含糊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万恶的工作日……”他羡慕的望了一眼室友,仿佛回到了大学时期,全宿舍都在睡觉,只有他一个顶着冬天的寒风去上早读课。
天上细细飘了雪。
他卸下蓑衣斗笠的时候,正遇上张市史签到,见过了林昭刷题的速度,他的态度又比先前亲切和蔼了好几度。
“阿昭来得甚早啊!”
“市史也早。”
寒暄一番,二人结伴进了正堂,昨天林昭算完的一堆竹简整整齐齐码了三张木几。
张市史忍不住笑了笑,“真是想不到,你这算法不仅精确,还如此迅速,昨天一日已经比得上老朽七天的功夫。也不知是从何处习来?”
先前吴长君给他带的高帽,什么家学渊源之类的,明眼人显然没当真。
大概是……小学老师、初中老师,还有他家小表弟小表妹的寒暑假作业?林昭想归想,总不能真的这么答,不得不继续为自家祖宗贴金。
“先祖所创。”
张市史不由肃然起敬:“敢问尊讳?”
通上家讳,理所当然的籍籍无名。
林昭心知这算法的来历总得有个说辞,闭了眼,开始胡说八道:“自孝武皇帝收复了河套云中等地,西行商队越来越多,与其他外域通商之后,番邦外域的东西也传入了中原。先祖沉迷算学,偶然得到一种新的计数方式,名曰阿拉伯数字,与师友钻研得出了这种新算法,将其命名为‘数学’。”
“阿、阿拉伯数字?”张市史想起昨天林昭写下的奇怪符号,只觉和称呼一般拗口。
“令祖既沿用其学,怎能不称之为师,反教子孙呼阿谁?”
突然冒出一个插话的男声,林昭一回头,发现周小史也来了。
“阿拉伯是番邦小国之名,并非是人的名字,这国家与我大汉书写语言风俗皆不同,数字起源更无从可考,为区别我朝的书写方式,才以国家为名,称之为阿拉伯数字。”林昭不得不耐心解释。
“哦哦,原来如此。”
“那不知这阿拉伯在何处立国?广从多深?百姓几何?”张市史也跟着问。
林昭露出神秘微笑,“这就要说到很久很久以前,两河流域的古印度人了。印度人演化出表达数字的十个符号,成为计数的基础,后来阿拉伯人建立阿拉伯帝国,入侵印度北部,他们征伐时发现当地的算术远比自己先进,就抓住了当地的数学家,将人带到自己首都,传授这种新的计算法,后来经由阿拉伯商人在西域番邦小国传播开来,严格说来,这些数字正统的称呼应该是古印度数字。”
张周二人,听得似懂非懂。
“不知市史与小史是否知道孝武时期的博望侯张骞?”
“张骞以出使西域闻名,西域小国林立,其中有一个月氏国,因为被匈奴打败,分裂为大月氏、小月氏,败亡的大月氏西迁之后,分成了五部,后来五部之一的贵霜部,自立为贵霜王,就是这个贵霜国侵吞了古印度大部分的土地。”
当世恐怕也没几个熟知世界史的,正好方便了林昭发挥,他开始从古印度聊到佛教,再扯到宗教起源,又兴致勃勃的说了十字军东征……
总之什么天马行空说什么,立志要把人忽悠晕。
他不掌握话语主动权,恐怕对方就要问自己家世背景了。
一天下来,几乎成了林昭的个人脱口秀场。
回到家,雪色映得天光还亮,空气里弥漫着草药的气息,不知道秦思又在搞什么科研项目,林昭推开门,见秦思盘坐在火堆前,聚精会神的盯着火上的一罐草药,时不时用勺子舀出一些盛在碗里,拧眉细细品尝。
面前已经摆开了一行,每个碗前都放着一个小木片,上边用焦黑的木棍写了配比。
这味道……科研人员真是伟大。林昭捂了鼻子,由衷的赞叹。
走近了几步,直接被秦思塞上一碗药,显然是掐着点熬的,温温透着暖,也泛着浓烈的气味。
“秦医生,我觉得我手上已经好了许多,不用再喝药了。”林昭还试图挣扎一下。他的手脚上小伤口已经愈合,几个大的裂口还有红肿残疤,但是无碍行动。
秦思左手稳稳举着陶碗,露出一截细弱的腕骨,态度很坚定。
反抗无果,林昭认命的接过碗,一口饮尽,然后连灌了几口凉水。
他真怀念西药。
神农秦百草也尝了一口试验品,神情松了一瞬,复又锁了眉,不知是同林昭说话,还是自言自语。“这次味道倒是对了,可惜没地方实验。”
“要用活物实验吗?”林昭插了一句。
秦思摆了摆手,“我只是随口一说,这事急不来。”
“对了,你的字帖。”他抽出一块木板递到林昭面前,上面是几个用炭笔涂黑的隶书大字,附赠一只毛笔。“现在桌子低,主流是悬肘写字,你入门直接从悬腕开始练吧。条件限制,也没那么多字帖给你,你先学一学基本功。”
林昭自然是听专业人士指点。软笔书法与硬笔相差甚多,才练了一会,就觉手上颤得厉害,额上渐渐沁出汗来,鼻间还嗅着浓烈的中药味,有点头晕目眩,连忙起身把门打开,天光透入,冷清的空气扑面而来。
纠正了他几个错误的姿势,秦思也捡起了一块削平的木板,右手捏了烧黑的炭笔一阵写写画画,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彻底转暗,二人这才放弃了学习充电,开始做饭。
没有电的时代,夜生活也变得极其单调。
昨天聊得太久,二人今晚没什么继续的兴致,皆是早早入睡了。
练字的后遗症第二天就来了,周小史望着他拿笔的手,忍不住问:“手抽筋了?”
林昭左手握住右腕,勉强将字迹矫正,“约莫是吧。”
“不如去张屠家买些骨肉,手脚抽筋,喝骨汤最好。”周小史很好心的建议。
林昭嘴上虚应,并没有打算去买,理由很现实——没钱。
工资没发,家里粮食又全靠别人赞助,还得想个法子赚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