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嘈杂声中,游徼愤怒的望向始作俑者。

林昭知道这梁子结定了,一不做二不休,转身向里正、三老一拱手:“不论手令,先请教里君、繁老,可曾听见我反对擒贼杀匪?”

繁查抚须的手一顿,与里正一齐摇头。林昭未开口便罢了,既然开口问到了自己头上,他们自然不会偏帮游徼。

林昭又望向台下,“君等可有反对擒贼之意?”

众人十分上道,齐齐摆手表示没有。

“那敢问游徼,既然我等均无异议,行悖逆之事又是从何说起?”

游徼冷哼:“你等既无异议,为何喧哗吵闹?”

“回游徼,我对擒贼无异议,却对游徼的方式有异见。”林昭答得不卑不亢,“敢问游徼,这贼匪一行几人?来自何处?年龄几何?有何特征?怀有何种兵器?我等如何判断对方是不是贼匪?还是说只要是在梧桐里的生人都抓起来给游徼过目?”

“还有,我等一群手无寸铁,若是遇上了贼匪,如何应对?以何联络?若是不慎伤了人,该如何医治,费用又该谁出?”

游徼被他一连串的问句砸懵了,只好骂他:“竖子无知!”

“游徼答不上来?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定要趁夜兴师动众,逼挟百姓,徒作无用之功?”

林昭阳翟话还说得不太顺溜,哪怕争论也放慢了语速,慢吞吞的咬字,相比游徼的赤急白脸,显得十分从容。

游徼心中大恨,坚持道:“正是夜深寒重,外有宵禁,才好一举擒获贼匪!否则光天白日,岂不任其逃窜而出?”

林昭若有所思:“游徼对于贼匪不甚知之,为何又如此确信他们正藏身梧桐里?”

对方却是一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贼匪凶横,唯有以攻为守,以多胜之。孙武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双拳难敌四手,我率半百之数,擒获贼匪易如反掌。”

还拽文秀兵法!林昭反唇相讥:“游徼既然熟读兵书,可曾听过决胜之策在于审敌之强弱,断地之形势,观时之宜利?如今一问三不知,却张口兵法闭口兵书,可见这书读得不求甚解,不读也罢。”

到底是姻亲,里正虽然对游徼不甚满意,见他被一个小童逼迫至此,也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游徼到底是为了里内百姓,只是性情急躁了一些,才有些口不择言。”

“不用搜寻全里,但为了周全起见,也该抽调一些青壮,二人一组,在里内巡逻,游徼你看,若是四刻作一轮换,是否可行?”

林昭见和稀泥的出来了,识趣的选择了闭嘴,就坡下驴。真成了仇,他也怕游徼狗急跳墙。

“里君说的是,是小子唐突了。”

见他松了口,游徼又想说话,却被里正直接截断。

“既然如此,前事翻过,后边我与三老已有些主意。”

二人威望远比游徼高,安排也更加保守,并没有兴师动众,只抽调几户轮转巡查,公中再补贴一二。

大冬天的,谁也不想为点鸡毛蒜皮的计较在外头吃风,众人这次都应得很痛快,只等安排好人手,各回各家。

好不容易散了场,林昭正准备往回走,却听见梧桐树后一个男声在招呼他,“阿昭,这里这里!”

男人声音洪亮,引得了不少眼神。土台上的里正听见这个声音,不由黑了脸,狠狠瞪了声源一眼。

奈何声音的主人李平并未接收到眼刀,他拉着林昭往树后背光处走了几步,林昭瞧见另一个人影,有点懵,也顾不上问李平为什么在这里了,劈头盖脸一顿批道:“病才好一点就到处乱跑,你不要命了?”

事实证明,林昭平日笑嘻嘻的,怎么作弄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猛得沉下脸还真有点唬人。

作为帮凶的李平莫名心虚,干咳了一声,掩饰道:“你们聊,我去看看我叔。”

秦思也愣了下:“我穿得厚,这点路没关系,天天窝在屋里对身体不好,我出来活动活动。”他病了多日,身体格外瘦削,裹了两件破烂棉袍,才显得体型正常了一点。

秦思抹了把额上沁出的虚汗,声音沙沙带哑:“刚才李平送粟米来,说你今晚来替他出役,主役的又是王吉,所以我过来看看。我刚到梧桐里的时候,和他有点龃龉,这人气量不大,我怕他迁怒到你身上。”

林昭一愣,王吉针对自己,竟是因为秦思?惊奇之余,也顾不上生气了。

“你怎么和他结了梁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初我想在梧桐里落籍,他一直阻拦,所以有点争执。”

林昭奇道:“你们这鸡同鸭讲,还能吵得起来?”

秦思:“……我会写字。”

“还会写繁体字,真是多才多艺。”

“比不上你,”秦思似笑非笑,“马列毛大家。”

林昭:“……”

土台上的里正一见自家这不争气的侄儿,只觉气不打一处来,碍于外人在场,不好上去踹两脚,眼刀嗖嗖的,扎得李平下意识缩了缩头,磨蹭半晌才期期艾艾的上前行礼:“叔父,繁老……”

“你不是不来吗?”里正没好气道,若非李平请林昭替役,今晚也不会生出这些是非,王李二姓毕竟姻亲,暗地较劲就算了,闹出事端,岂不让旁人笑话?

李平暗道不妙,立马拉出一个垫背:“秦思想过来看看,我是顺手助人。”

“秦思?”里正三老异口同声,神色震惊。他们没开口,李平却知道潜台词无非也是“他还没死”,毕竟良医难求,诊金高昂,平民百姓患病而死者,多不可数。

“是啊。”李平脸上露出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他病了这么久,竟然好了。叔父繁老,莫非这秦思真是贵人?不然怎么说好就好?”

“这我怎么知道?”里正一把拍在他头上,借动作掩去脸上的不自在,眼睛向繁查瞟望。三老抚须笑笑,看不出情绪:“秦小郎君大病逢生,自是吉人天相。冬日天寒,我这把朽骨怕是吃不住,这便回家歇息了。”

里正李平连忙道别,瞧见繁老颤巍巍的身影走远,里正才皱眉问李平:“秦思真好了啊?”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李平神色愤愤,抬手一指树下,“现在人还在那儿站着呢!”

里正眉头紧锁,又问:“你与林昭关系可好?”

李平一拍大腿,“这不废话嘛!”答得太得意忘形,又被戳了一把眼刀,他瑟缩了下,有点心虚,呐呐道:“那就是还行?”

里正恨铁不成钢的瞪他,这小子怎么光长年岁不长脑子呢?

李平抖了抖,不敢说话了。

里正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下什么,吩咐道:“你帮我叫一下林昭。”

李平有点懵,一抬头迎上叔父不善的眼神,不得不乖乖照做。

底下林昭听见里正找他,也惊讶的挑高了眉梢。

秦思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要不等我一起?这夜路不太好走。”

“不必了,李君送我回去便是。”秦思摆摆手,很不客气的使唤李平。

“啊?我不……哦,对,我还是送秦思回去好了。”李平压根没想送他,可是一瞟不远处的自家叔父,又瞬间改了主意,送秦思回家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