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榆!”
霍渊魂飞魄散地冲过去抱住了跪倒在地的叶白榆。握住她伸出去的手,冷得不像活人。
他心头一紧,忙摸她的脉门,脉象微弱,竟几乎感觉不到!他立时冒了一身冷汗,抱起人就往客栈跑。
另一边,隋末解下绑在树上的已经没了呼吸的萧宸,心比霍渊还凉。他方才就在附近,眼睁睁看着主上挨了八十七鞭。他本以为叶姑娘一个姑娘家,下手没有多重,岂料她是下了死手的抽!
隋末一度以为,她是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那样伤人伤己的打发必定震出内伤。
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两个人到底为了什么非要你死我活的,主上明明都要把命赔给她了,难道还不够吗?
隋末一个大男人从来不哭,想到这里却绷不住了,哭得不能自已。他觉得主上太难了,没有一人懂他疼他。
谢容与在远处的一棵树上,看着隋末抱着的萧宸。他看起来了无生机,阿榆那个打发,他理应是没命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谢容与离得太远,他觉得有些不真实,萧宸他……就这么死了吗?
他反复观摩萧宸的死状,以他的目力耳力,没有察觉到丝毫的生机。他最大的敌手似乎是就这么死了。
“先生!”
这时,沐雪来到身后道:“叶姑娘似乎是不太好,封度正疯了似的四处寻医。”
谢容与脑子嗡一声,脑海里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
阿榆那个打发虽然伤身,但无论如何不至于不好,到底为何会如此?
难道萧宸死了对她有什么影响?
他吩咐沐雪:“你速去西城东山,问文先生,周家的复活术是否会让两人同生共死,以及有没有破解之法,要快,她等不得。”
沐雪不敢耽搁:“是!”
谢容与又看了一眼萧宸。这时有玄羽卫推来了棺椁,他们把萧宸抬了进去。
如果他跟阿榆同生共死,时限有多久?阿榆现在还活着,萧宸真的死了吗?
谢容与施展轻功,拦下了萧宸的棺椁。
玄羽卫如临大敌,立刻摆出防御之态。隋末问:“谢相来此作甚?”
谢容与道:“萧君与我也算相识一场,可否允我再看他一眼?”
隋末颇为讽刺地哼了一声,“怎么,谢相是怕我家主上诈死不成?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谢容与摇头,“我略通医术,身上带了救命的药,以萧君的修为,受了重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你信得过,不妨让我看看。”
隋末有那么一瞬间心动,但很快就否了,姓谢的绝对没安好心!他也是习武之人,知道如何判断人死没死,他方才反复检查过了,主上没有一丝生机,这天下哪有什么起死回生药?
“谢相好意我们心领,但我家主上生前视你为敌,死后大概不想再看见你,所以我代玄羽卫敬谢了。”
谢容与没有耐心跟他谢来谢去,足尖点地一跃而起,直朝棺椁而去。
玄羽卫同时跃起阻挡,绝不让谢容与靠近。
谢容与对上玄羽卫,从来不能轻易脱身,过了数十招毫无进展。他收了招,对隋末道:“你如此阻拦,难免让我怀疑萧君真的没死,若他死了,我多看一眼也不能如何,你要想清楚,这里是南陵,你玄羽卫再厉害,也难轻易离开。”
隋末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就是憋着一口气,不想主上死了还要被生前的死对头针对。
可若放下他个人的怨念,让谢容与看一眼,或许真的有转机呢?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只好让谢相看一眼,但若谢相有任何不当举动,我玄羽卫必跟你死磕到底!”
谢容与拱手:“死者为大,我谢容与气量没那么小。”
说罢,他走到棺椁前,等隋末等人掀开棺盖,他伸手去探萧宸的脉。不论是颈脉腕脉皆没有生机,似乎是真的死了。
“我这里有一颗保命药,人死后不超过半个时辰服用,或许有一线生机。”谢容与仍旧决定舍弃唯一的一颗保命的药,这药还是阿音留给他的,实没想到竟会用在萧宸身上。
这生机其实很渺茫,因为药不是起死回生药,是人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拿来保命的。
但谢容与为了给阿榆争取一线生机,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隋末闻言,心里升起了一线希望,“若当真,我隋末就算欠了谢相一条命,将来任凭谢相差遣。”
“萧君有你这个属下,此生算值了。”谢容与说着,把药喂给了萧宸,再用内力助其吞咽。
“能否有效我不能保证,你们尽量保护他的身体,一两日内若不能起死回生,就节哀吧,告辞。”
谢容与立刻前往阿榆所在的客栈确认她的情况。
此时的客栈气氛极其低沉。
封度把请来的郎中一个个请出去,绝望得简直不想活了。所有人都说她没救了,让准备后事。
准备个屁的后事,他已经办过一次阿音的后事了,为什么还要让他面对一次!
他蹲坐在门框上,痛苦抱头,又觉得还不是消极的时候,噌地站了起来,怒冲冲回到房间。
对床前丢了魂儿一样的萧宸道:“她到底做什么去了,身上没有伤,怎么就忽然不行了呢!”
“城里的郎中都请遍了,这要如何是好?”
“你倒是说句话啊,她还没死呢你消极个屁!”
霍渊放下阿榆的手,起身道:“我要去一趟东山,山上的人或许有办法。”
“山上什么人?”封度一拍脑门,他差点忘了文公还活着,“确实只有他能救,但要快,若赶不及,阿榆……”
“让我看看。”
就在此时,谢容与忽然出现在屋外。
吓得封度虎躯一震,他转身如临大敌:“你来做什么!”
谢容与根本不看他,绕过他径自走向床边,“去东山太远,赶不及,我来看看,如果你们不想她死的话。”
霍渊很痛快地让开了,他不会无谓意气用事,只要阿榆能活,谢容与现在打死他都行。
谢容与来到床前坐下,仔细探了探阿榆的脉。她的脉象极弱,但到底还有一口气。
如果她跟萧宸同生共死,这是否证明萧宸还没死?
谢容与起身道:“先不要动她,我已经派人去东山了,若有法子自然有,若没有……”
他叹了一声,没有说完便走了。
封度对着姓谢的背影骂道:“有毛病吧话说一半!”
霍渊却在想,谢容与这个反应有异常,似乎是知道阿榆为什么会这样。不然他不能这样淡定。
“去看看萧宸有没有回来。”
“看他做什么?”封度哪里有心情管萧宸死活。
“你难道没有想过,她为何会成为阿榆吗?”霍渊还是第一次跟别人讨论阿榆的前世今生。
封度当然想过,或许跟萧宸有关,不然不会被萧宸先找到。但他没有谢容与知道的多,所以不得门道。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猜测。”霍渊说着走出房间,往萧宸住的房间走去。却发现没有人。
萧宸跟玄羽卫都没回来。
虽然霍渊没有关注萧宸的死活,但被打成那个样子一般人根本活不了。但如果萧宸死了,玄羽卫用不着跑那么快。
莫非萧宸没死?
但,这可能吗?
他自言自语一样对封度说:“你说有没有可能,阿榆这个样子与萧宸有关,他们俩个或许,因为某种牵连而生死相关?”
“啥?”封度如听天书,“什么生死相关?”
“就是说,萧宸死了,阿榆也会死。”霍渊道。
“这叫什么狗屁道理?”
谁知道呢,霍渊也觉得很扯,但眼下只有这样能解释。
如此一日过后,阿榆没有好转,但也没有更坏,似乎应证了他的猜测。
于是,霍渊决定离开。
“现在走?”封度心里怪没底的,“她这个样子能行?”
“这里所有的郎中都说她活不过一两日,待在这里没有意义。”霍渊说,“且我们现在毕竟是贵国谢相要追捕的逃犯。”
“也对,我差点就忘了。”封度想了想说,“是该尽快送你们离开,我来安排。”
为了转移谢容与的视线,封度安排了两条行走线路。一条是明面上的,由封度领队,让他手下的江湖客伪装成霍渊还有叶白榆的样子,在夜间出发。
第二条线是叶白榆跟霍渊,两人伪装成了去荆州探亲的小夫妻,第二日才出发。
就在要出发的前一晚,叶白榆醒了。
她睁开眼,望着陌生的房间一阵迷茫。
“阿榆?”
守在一边的霍渊发现她睁了眼,立刻去探她的脉象,神奇的,竟是恢复了正常!
他用手背蹭她的额头,“你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这是哪?”叶白榆开口声音很哑,喉咙像被封尘了多年。身体也很沉重,整个人像被罩在一口大钟里,闷不透气。
霍渊端了一碗糖水过来,“你先喝点水,我慢慢给你说。”
他托着她的后背坐起,用勺子舀了一点点喂到她嘴里,一边说着她昏迷之后的事,“咱们现在在泸州徐家,是一对才成亲的小夫妻,打算明日去郢州探亲。”
“噗——”
叶白榆那本来昏沉的脑子瞬间呛醒,“什么玩意?”
霍渊忍笑,拿手指轻轻抹掉她嘴角的水渍,不慌不忙道:“是封度安排的身份,咱们得尽快离开南陵。”
就算是安排的身份,也是尴尬到了点上。
叶白榆嘴角被他噌得痒痒的,稍稍偏开头,转移了话题:“你方才说,萧宸没死?”
“嗯,我觉得他没死。”霍渊适时起身,让她自在地靠坐床上,“你身体并没有受伤,却莫名其妙脉象虚弱,所有的郎中都说没救,恢复正常也很突然,极有可能是萧宸忽然醒了,你也就好了。”
叶白榆在他的描述里渐渐回归现实,开始思考这一切。
她对玄术不了解,但知道要一个人复活是违背天理的事,付出巨大的代价不必提,留点后遗症也再正常不过。或许萧宸在用自己的心头血复活她时,命就与她连在了一起。他死了,她也就没了生机。
“可是,他之前数次重伤,我并没有什么感觉。”
霍渊道:“在我看来,他这次极可能濒临死亡过,我当时也在,他在中途身体就几乎没了反应,所以我认为他不可能活,至少是连谢容与也察觉不到生机的程度。”
是啊,萧宸但凡有一口气,谢容与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一个几乎没有生机的人,又是怎么活的?
与此同时,远在益州的某个偏远县城,躺在棺材里的萧宸忽然有了生机。
是负责给萧宸上药的玄羽卫发现的,他发现主上的眼睫似乎有微弱颤动。他立刻报告给了隋末。
隋末忙去查看,探到萧宸的颈脉有微弱跳动。他激动的手指颤抖,不确定地反复试探,直到他感觉到那跳动越来越明显,容不得他再怀疑,他才确信主上是活了。
“先不要声张。”隋末吩咐说,“不要露出任何马脚,按照原路线继续走。”
他们决定北上梁州,入北黎后秘密前往夏州,在不能确定谢容与是否诚心放过他们之前,隋末不敢大意。
谨慎行了约两日后,萧宸彻底醒了。
不过,也只是睁了眼,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他身上的鞭伤道道见骨,几日不吃不喝,身体虚弱至极,像一滩勉强拼凑成人形的烂肉。
隋末又没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问:“主上,您感觉如何?”
人虚弱到快死的时候哪里有什么感觉,痛感跟意识都很微弱。萧宸勉强在隋统领的哭声里恢复了些许五感。
他是真的感觉自己死了一次,意识消失之前也以为这次肯定过不去了,没想到竟然又活了。
看来阿榆给的救命药起了作用。他赴约之前吃了一丸,本是想多撑着挨几鞭,好叫阿榆解气。谁知误打误撞捡了一条小命。
却听隋末道:“主上,您之所以能醒,是因为谢容与给了救命的药,我不知道他安了什么心,所以一路上不敢大意,生怕中了他的圈套。”
萧宸微怔,随即放下了心。
谢容与当是猜到了他跟阿榆是同生共死的关系,救他就是救阿榆,以后大概也不会要他的命。
于是他就不装死了,从颠簸的棺材里转移到了宽大舒适的马车里,堂而皇之地离开南陵。
但他那位情敌到底小气,在他将要离开南陵前再次拦住了他的路。
谢容与高坐马背,居高临下地看着瘦得不成人形的情敌,颇有些怜悯道:“萧君捡回一条命可喜可贺,不过,我可以为了阿榆让你活,却没说你可以回北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