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缨摇头说不妥,“那是查到她的前提下,现如今她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我们如果硬把她推出去,倒容易暴露自己。”
“那淑妃要怎么做?”
沈缨闭眼想了想,再次睁开时,眼中已经有了杀意。
“如今伸头一刀,缩头前功尽弃,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断了荣贵妃的后路。”
乳母抽了口凉气,“您,您要做什么?”
后宫人心惶惶的这几日,安南侯的战报奏折终于到了。
大概是说,全军上下一心,抵抗住了南陵军的偷袭,又逼得南陵退了兵,千辛万苦浴血奋战守住了广陵城,但失掉的两城没有收回,正整军待发,伺机攻城。
萧宸看了两边战报奏折,上面只字未提翟寂其人,安南侯把力挽狂澜的功绩算在了叶梁文头上。
他放下折子问道冯坚:“叶梁宗可回来了?”
冯坚道:“好像是前日回来了,至今没有外出。”
叶镇泽没有战败,叶梁宗的处境就尴尬了。
萧宸道:“这两日安南侯府或是韩家的人进宫看张昭仪,只管放行。”
冯坚明白他的意思,成妃被降位,叶梁宗没有去成前线,韩家肯定要着急了。
成妃被降位的第二日,安南候夫人韩氏与韩侍中夫人李氏就一道进了宫。
两位夫人甫踏进德贤宫大殿就双双吃了一惊,座上的张昭仪素面朝天,神色无比憔悴,乍看上去老若两人。
李氏心疼道:“昭仪可要放宽心些,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您不能就这么倒下了啊!”
张昭仪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她这个宫中贵人对韩氏一族还有用,不能就这么废了。
安南侯夫人韩氏道:“那孩子不是没掉吗,您的罪过能大了哪去,说不定过段时间陛下就恢复了您的妃位呢,倒是真正下药的那位该查出来,哪能任由她逍遥法外?”
李氏道:“这样明显的事情还用查吗,只看陛下肯不肯问罪了,不过是欺负咱们韩家没有那家权势大。”
韩氏道:“荣贵妃岂能善罢甘休,眼看着伯远侯就要栽了,荣贵妃就指着姚碧华这个孩子呢,她怕是拼了命也要把那位揪出来。”
这些道理张昭仪昨夜已经反复想了无数遍,皆是治标不治本的。她如今在陛下那里已经什么都不是,就算姚碧华的孩子没了,荣贵妃没了指望,沈缨也栽了,她也未见得能爬到最高位。
她有更彻底的,也是更冒险的解决法子,只是不能与这两个妇人谈论。
她问韩氏:“叶梁宗状况可还好?”
韩氏叹了声气,“人倒是还好,只是天天吵着要上阵杀敌,我怕他出去胡言乱语,没敢放他出门。”
“上阵杀敌是迟早的。”张昭仪忽然盯着韩氏问,“安南侯这回为何不带叶梁宗上阵,反而带了叶梁文去?你只说叶梁宗受了刺激,又惹了陛下不快,我怎么觉得似乎还有事?”
韩氏那么大的秘密不敢四处宣扬,只有哥哥嫂子知道。哥哥说,最好别告诉宫里的贵人,她到底不是姓韩,跟安南侯府更是牵扯不深,万一哪日立场不对付,这就是最大的死穴。
韩氏搪塞地笑:“还能有什么事,可怜我儿受了那么大的伤害,在家里发发脾气还要被他父亲斥责,我想着不如送他出去静养一段时日,也就顺水推舟了。”
张昭仪看出她有事隐瞒,不过,不管隐瞒了什么,她要说的话是一样的。
“叶梁文如果立了大功,叶梁宗的地位就会受影响,你可别忘了,叶梁文是叶氏嫡系,朝中军中支持他的人都不在少数,尤其现在叶梁宗身上有污点。”
韩氏当然知道,叶梁宗已经没了地位,不过是叶镇泽为了叶氏脸面没有昭告天下罢了。她没有门路没有招,就想让嫂子还有张昭仪给出个主意。
“昭仪您说得很是,我也正为此事发愁,您说要如何是好?”
张昭仪早就想好了,“我眼瞧着此次南陵来者不善,安南侯在前线的境况不甚乐观,一旦他有个好歹,你要抓住机会。”
韩氏心里一怔,这不就是……篡权?
李氏插嘴道:“你哥哥也是这个意思,昨日战报,说叶梁文立了大功,照此以往,莫说叶梁宗,就是安南侯怕也要被他压一头,等他在军中站住脚,可就没你们娘俩什么事了!”
韩氏正是担心这个,确切地说,安南侯府已经没有他们母子的立足地了。她细想张昭仪的法子,虽然冒险,但确实能解她的困境。
“我知道了,我会见机行事的。”
张昭仪点了头,又朝李氏道:“伯远侯还在大理寺受审,迟迟不问罪,是碍着姚碧华肚子里的皇嗣。”
“松鹤也是这么说的。”李氏道,“叫我进宫来,就是想问问陛下对姚碧华的态度,都有了身孕,为何还不给名分?”
张昭仪说:“我一年见不着陛下几回,凡事都只是猜测,看陛下的态度,确实不甚在意姚碧华,陛下只要她肚子里的皇嗣,还有一个没有外戚支持的荣贵妃,伯远侯迟早要处置的。”
李氏琢磨问:“既然迟早要处置,要不要动用些手段提前定了罪,或是干脆……”她做了个砍杀的手势。
“不着急。”张昭仪胸有成竹的样子,“姚碧华肚子里的孩子还没稳妥呢,不想让她生下来的何止一人,只要那孩子一掉,伯远侯就不远了。”
说着,她给了李氏一只香囊,里面是封了口的信,“交给韩侍中,可收仔细了。”
李氏把香囊贴身藏好,“您放心吧,不会有差池的。”
张昭仪又对韩氏说:“我被陛下禁足,不方便去看兰芷,你好歹是她嫡母,待会儿顺道去看看她伤势如何,若是方便,嘱咐她莫要耳根子软,被一些居心不良的人利用了去,只有叶氏韩氏才是她的后盾。”
韩氏觉得张昭仪话里有话,可她一时品不出什么来。待离开德贤宫,她问李氏:“昭仪的意思你可领会了?”
李氏脑子转得快,猜了个七七八八,“下药的人迟迟查不出,我琢磨着,会不会是兰芷那丫头被什么人利用了,往粥里下了药?不然她为何会受刑?”
“是啊……”韩氏一直以为叶兰芷是替昭仪挨了罚,“结合昭仪的警告,很有可能是你说的那样!”
李氏眼珠子一转,说:“待会儿咱们旁敲侧击一番,怎么也得叫她把实情说出来,她如果招认了,昭仪的罪过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大嫂说得对,得让她说。”
韩氏有了目标,原本不情不愿的探视就有了动力,路走得飞快。
叶兰芷昨日就被放了出来,她受了杖刑,伤得不轻,被送去了养居所。
因为叶白榆暗中帮忙,春莲管事给她一个单间,吃住用药都很稳妥。只是,有人不知内情,怕她在此吃苦,今日带了吃食药物过来。
于圭没好意思进门,站在门口问:“兰芷姑娘,我该怎么把东西给你?”
叶兰芷下不了床,没办法去门口拿东西,便说:“于常侍不必拘谨,大白日里敞着门开着窗,没什么好避讳的,你进来就是。”
于圭身上有文人气,也就带着恪守礼教的迂腐气,即便得了姑娘允许,脚也迟疑着不敢迈。
叶兰芷无奈道:“于常侍,我有些渴了,可否劳烦你给我倒杯水?”
这个请求于圭不好拒绝,只好抱着东西走进去。他看了眼屋里的木案,虽然破旧,但还算周全,上面放了茶壶茶碗。
他把吃的药物一一拿出来摆在案上,想着她够不着,就把木案拖到了床前。然后拿茶碗倒了茶水递给叶兰芷。
“我自作主张把木案拖过来,这样你要吃什么用什么就容易拿了。”
叶兰芷朝他笑,“我一来就想这样做了,但我拖不动,又不好麻烦别人,于常侍,你真会照顾人。”
于圭被夸得不好意思,微微撇开头。
“你拿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叶兰芷努嘴使劲嗅了嗅。
于圭拿起一个纸包,边打开边说:“是炙猪肉,我想着养居所多半只给病人清淡食物,可养伤得补,所以就带了一些给你,特意叫人把油都去了。”
叶兰芷眼睛都亮了,“天啊,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肉!”
于圭笑,“因为我受伤那会儿想吃,可能是人太闲了嘴就馋,平日里忙前忙后的根本顾不上吃什么。”
“是啊,你这么说很有道理,我就是越闲越饿,养居所里的吃食又少又清淡,吃了没一会儿就饿了。”
说着她伸手去捏了一块肉塞进嘴里,香得眯起了眼,“太好吃了,于常侍,你怎么这么好啊。”
于圭嘴角的笑不知不觉咧到了耳根,牵动着耳根子也微微泛红,“我还带了些肉干,你平时馋了就嚼一嚼。”
叶兰芷感动得都要哭了,“你知道吗于常侍,这世上除了我母亲,就只有你对我这样好了。”
于圭抬头看着她,莞尔道:“应该的,我受伤时,你不也常给我送吃的。”
“可我没你这样周到,就只会给你送清淡的。”叶兰芷惭愧地笑了笑,“我能再吃一块吗?”
于圭半跪地上,手捧纸包举到她面前,“你只管吃,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
叶兰芷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又拿起一块给于圭,“你也吃啊,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于圭双手不得闲,又不好意思就着她的手吃,“你先吃吧,我……”
不等他说完,肉就塞进了嘴里。叶兰芷朝他弯起眉眼:“再拘谨可就生分了啊。”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匆匆走到门口的韩氏正瞧见这一幕,惊得差点让门框绊倒。
李氏哎呦了一声,“老天爷,这,这位是……”
被抓了正着的于圭丝毫不乱,他把肉放下,站起身朝两位夫人微微颔首,“见过两位夫人,咱家来给兰芷姑娘送些药物吃食,这就要走了。”
李氏见是于圭,态度立刻就好了,“哦,是于常侍啊,我还当是哪个不懂规矩的,是你我们就放心了。”
于圭垂眸,道:“本是不方便进来的,见兰芷姑娘行动不便,这才进来搭把手,既然您二位来了,我就不在此碍手碍脚了。”
说完就离开了。
韩氏勉强给了个笑,等人一走,立刻挂了脸色:“兰芷,你可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行事好歹矜持些!”
叶兰芷一向恭顺,这次却想为自己辩解:“母亲说这话,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叫不知情的人听了去,倒显得我不要脸了,于常侍只是见我可怜,没人管没人问,给我送些吃食药物来,我们问心无愧的,还请母亲不要猜忌。”
韩氏轻笑,“到底是在宫里见了世面,人也硬了起来,但我提醒你,你涉世未深心思单纯,难免叫人利用了去,你这次犯下糊涂事,可是那个于常侍指使你的?”
“母亲休要冤枉人,于常侍是这宫里少有的干净,你莫要诋毁他。”叶兰芷很不客气道。
吃了一惊的韩氏望向李氏。李氏意会了她的意思,并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兰芷丫头,你不会是对一个内侍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吧?”
这样尴尬的问题,叶兰芷没有回避,“于常侍文雅厚道,我很欣赏他,但不敢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还请夫人不要诋毁。”
韩氏惊得倒吸了一口气,这不就是承认她看上那内侍了吗!
叶白榆此时在帝寝,刚刚熬完了冯坚从外面买回来的安神药。
她把药盛到碗里端给萧宸,“陛下,您喝两日看看效果如何。”
萧宸端来直接仰头喝了,“我最近不喝药睡得也沉,能试出效果?”
叶白榆说能,“国师的这个安神药方子能放倒一头牛,您喝了只会睡得更沉。”
惹得萧宸笑不停,“那我岂不是得去床上躺好了,免得待会儿直接倒地上。”
“您去躺着也好。”叶白榆道,“不过也许是我猜错了,国师的药说不定没问题,您喝了不会睡。”
萧宸也很拭目以待,连阿音都轻易看不出问题的药,到底是否有问题。
“陛下!”
冯坚未经允许,忽然慌张跑进来,“出事了,姚碧华叫个侍女捅了一刀子!正捅在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