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古称宦官,由于身在宫廷,每每对政局很有影响;特别是一个朝代濒临衰亡之际,内监更多地起些坏的作用,因此历代论者对于宦官都极少好评。不过,这都是环境使然。首先,是历代论者都常说到的,因为内监身心遭受过伤残,遇事对人,自然恨多爱少、阴毒险恶。其次,因身在深宫,服侍的是皇帝、后、妃等人,偶拂其意便会得祸,以此便巧言令色,养成了很多恶德。还有,一般内监没有全归自己的居处,食住都与伙伴相共,接触较多,冲突也多,攻防较量,胜者每多狡恶之辈。成了气候、有头脸的,也以此辈为多,所以内监常常干不出什么好事来。这些虽都是历代都有的泛泛之论,仔细想来,却也有些道理。
内监在明代为祸之烈,论者常以为是较之汉、唐,尤有过之的。关于此点,明代的开国之君朱元璋自始便很注意,而且想要设法予以制止。但事物的发展自有其内在的规律,一个人即使成为最高统治者,也无法以他的意旨使之有所转移,加之他的后人又增添了有助于宦官为害的一些做法,所以明代的宦官为祸之烈反而很为突出。
最早提到了内监的古籍是《周礼》,在那书里,内监被称为“奄寺”,曾有“奄寺不及百人”之语。明太祖朱元璋极崇奉《周礼》的这句话,他常说,“朕观《周礼》,奄寺不及百人,后世至逾数千,因用阶乱。此曹止可供洒扫,给使令,非别有委任,毋令过多。”也还常说,“此曹善者千百中不一二,恶者常千百。若用为耳目,即耳目蔽;用为心腹,即心腹病。驭之之道,在使之畏法,不可使有功。畏法则检束,有功则骄恣”。他是起自民间的,所以对于内监有与民间极为一致的看法,既深知其惯于为害,又很注意于有效的予以制止的方法。但他并没认识到,内监之惯于兴风作浪,是这种制度所具有的内因所形成的,要消除此患,只有废除了这种制度才行。朱元璋不但没能认识到这一点,反之他还认为宫廷之内,内监的服役是万不可少的。早在建立大明之前,在他的治区还自称为吴国时,朱元璋的宫廷便已有了内监,而且人数也远远超过了他所频加引用的“百人”。在人数上,他虽曾不断肯定、引用《周礼》所说的“不及百人”,但因实际上的需要,在他宫内的内监人数却在继续不断地递增,建立了大明皇朝以后,增加得更是迅速,就在他及身之时,内监人数也已增至数千,并且十二监、四司、八局,所谓二十四衙门,也都建立得规模具备了。
二十四衙门中的十二监,那是: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御马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和都知监。四司则是: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和混堂司。八局则是: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局和司苑局。从这些名称来看,其所经管的范围已是极宽,把衣、食、住、行、军器、甲仗,以及烧的、用的,钱钞等等,全都包揽无余了。朱元璋的认识和主张,在事实上可以说已经崩溃到无影无踪。但虽如此,他还是订出了些措辞极为严厉的禁例,企图加以补救。这些禁例是:内臣与外官不得有文移往来;不得互通消息;内臣不得兼有外臣文、武官衔;内臣不得服用外臣冠服;内臣官阶不得高过四品;内臣月给食米一石,衣食都在内廷;还有,内侍不得识字!更加特别郑重的是,他还铸了一面铁牌立在宫门,文曰:“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这些禁例说得虽极严厉明白,但到后来,几乎全都成为具文,渐渐都被破坏无遗,很少有人再能想到了。有些禁例,甚至就是朱元璋自己给破坏了的。如在洪武八年(1375),他便曾派内侍赵成到河州去市马;在洪武二十五年(1392),又派出了司礼监的内侍聂庆童,到河州去办理茶、马等项事务,这些都违反了他所三令五申的“内侍不可令与外事”的禁条。这也给以后各朝很多中官奉命出使以至镇守边地造成了先例。
总的说来,被朱元璋自己破坏了的禁例并不算多,其他各条都是后来的诸帝渐加破坏了的。朱元璋去世后,继位为帝的是皇太孙朱允炆。皇太子朱标已在朱元璋之前去世,所以皇位由皇太孙继承,这便是后世所说的建文帝。这位皇太孙对他祖父所定的这些禁例执行得很严,他才即位,便曾严谕各地官吏,内侍外出如有不法之处,地方有司可以将其械送治罪。在内廷,对内监管理得也极严,稍违禁例,即行惩办。内监们在拘束过严的监管下,很多人都觉不满,等到燕王朱棣以“清君侧”为名,造反南下时,很多内监纷纷逃往朱棣的军中,把朝中的诸般虚实都报告了他,加速了他的胜利,使他很快便攻入南京,夺得了帝位。
朱棣夺得了帝位,次年便改元永乐,他就是明代称为二祖之一的明成祖。朱棣由于暗中曾很得到内监们的助力,对于内监的观感便与明太祖与建文帝大有不同,内监的待遇宽松了很多,人数更增加了,二十四衙门经管的范围更铺展开了不少。朱棣改变旧制最显见的便是内监竟可公然统率军队搭乘舰只,自由出访。至今仍然盛传人口的“三保太监下西洋”,便是于永乐三年(1405)开始的。这个“三保太监”姓郑名和,是云南人,他自幼便已“净身”(动过手术,成为阉人,俗语称为“净身”),被分到燕王的藩邸中服役。燕王提兵南下,郑和也在军中。他很立了些功,极得燕王倚信。他曾前后七次出访西洋(即今南洋一带)各国,统率的舰只人员,规模极大,共计有将校、士卒二万七千八百余人,分乘着长达四十四丈、宽有十八丈的大船六十二只。这样的人数和舰数,以及舰只的巨大等等,在当时可说是世所独有的、最大的舰队。郑和多次出巡,当然意在宣扬国威,通使求好,也还含有炫示富强,要西洋各国把中国奉为大国,前来朝贡的用意。此外,据传还有一个更为着意的目的,便是想到海外探寻出一直寻获无踪的建文帝的踪迹。原来燕王朱棣率军攻入南京之时,情势很乱,宫中起了大火。在混乱中,却不见了建文皇帝,到处寻遍,都无踪影。朱棣得知此事,立命紧闭宫门、城门,派人分往城中各处认真仔细搜寻,务要生能见人、死能获尸,才肯罢休。但是连搜多日,仍毫无所见。不久,外面便有了很多关于建文帝的传说,所有的传说都是讲建文帝早在城破之日便已逃出城外;逃往哪里,则各说不一,川、滇、黔、桂等地都各有所传说。过了些时候,建文已经逃往国外之说越来越多。有一些人还说,某人、某人,曾在海外某地、某处见过建文;更有很多人还说,建文已经落发出家,袈裟芒鞋,完全已是僧人打扮……永乐觉得,建文如在,对他始终是个威胁,必须把他寻获,做个了断,才得心安。因此,郑和出访,暗中就还负有访查建文皇帝踪迹的使命。郑和七次出访,开始于永乐三年(1405),到第七次出行已是宣德六年(1431),前后共达二十余年,到过占城、爪哇、真腊、旧港、暹罗等三十余国,史家称为明初盛事,洵非虚语。
除了郑和以外,永乐派往各处的内监还有多起,如永乐元年便曾派出内官监的内监李兴,命其奉敕前往暹罗,去问候那里的国王。此后如李达出使西域、童海出使迤北、侯显出使西番,也都和李兴一样,负有相同的使命。
派内监到军队中去作为监军,或是就由内监径行统率军队出镇地方,也是早在永乐年间便留下了例子。譬如,永乐八年(1410),便在都督谭青的营中派有内监王安作为监军,内监马靖出镇甘肃,内监马琪出镇交趾(即今印度支那半岛),便都是内监自率军队出镇边方。
永乐虽然有过这些有违祖训之事,但却不肯承认。他狡辩说:“朕一遵太祖训,无御宝文书,即一军一民,中官不得擅调发。”郑和等人出访海外,监理军兵,出镇边方等等,当然都要有御宝文书,不然,岂不是迹近谋反或是形同割据了么?况且明太祖的那些禁例,作为对象的虽是内监,而认为应予注意的,却还是在于后来继位为帝的后人们,要他们特别注意到这些地方,不要在这些去处给予方便。永乐当然不会无知至此,他这么说不过是打个圆场,粉饰一番而已。
对于“内侍不得识字”,永乐同样也未予重视,他曾特命范弘、王瑾、阮安、阮浪等四人都去读书,要使他们能通经史,善笔札,并即以此用来侍奉当时尚在东宫为皇太子的朱高炽。这几个人都是英国公张辅出征交趾时掳来的姣童,永乐欢喜他们聪明姣好,所以阉为阉人,并使他们能以文笔来侍奉太子的。后来这几个人,还都在宫中起过一些作用。
永乐虽说破坏了“内侍不得识字”这一禁例,但准许读书的人数究竟很少,而且是在暗中进行的,并没有公然表示违抗。到了明宣宗,也就是朱棣的孙子,年号是宣德的朱瞻基即位为帝后,则已大模大样否定了“内侍不得识字”这一条。他以明令在大内设立了内书堂,选了一些较为聪明的小内监,送到那里去读书学习,要使他们习知经史,娴于文墨。这种做法竟即成为定制,直到明亡,内书堂才跟着归于消灭。最初在内书堂做教习的是大学士陈山,后来还有很多的大学士或是学士在那里任过教。有些时候,甚至有两三个人同时在那里任教。由于教的人都是读书有得的人,所以在内书房读过书的内侍们,书都读得不错。史称他们是,“用是多通文墨,晓古今,逞其智巧,逢君作奸。数传之后,势成积重,始于王振,卒于魏忠贤,考其祸败,其去汉、唐何远哉”!此论倒也颇是,但说“卒于魏忠贤”则不为确。如说卒于崇祯之际的曹化淳或高起潜,才更合适。魏忠贤完结时不但离着明代灭亡还有十几年,并且他也没在内书堂里学过什么。他是个半路出家的宦官,在内书堂大概也混过几天,但并没有认真读过什么书。在明代所有颇能为祸一时的大珰中,他是唯一的、没有读过什么书的,当时甚至盛传他连字都不识。
在二十四衙门中,司礼监一向便占有首要地位,而为一切内监追逐争夺得最为炽烈的位置。历来,司礼监设有提督太监、掌印太监各一位,其下还有秉笔太监、随堂太监、书籍名画等库掌司、内书堂掌司、六科廊掌司等各类太监,这些人员都无定额,人数多少,时有不同。司礼监提督太监的威权最大,司里司外一切事情几乎他都能管。由于他从来便有督理皇城内一应仪礼刑名和钤束管下人等的权力,所有内监的处罚、惩戒便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掌印太监是管理内外章奏的,在御前核对各项章奏并予用宝颁行是他的事。秉笔太监也很重要,他们不但常常根据皇帝的口头吩咐,代拟旨意,连照阁票批硃的权柄也掌握在他们的手里。所谓“批硃”,便是根据阁臣的票拟文件,用硃笔批具意见,或是认可,或是批驳,或是指出另外的做法,交回阁中,命其照拟。这批硃一事,原本是皇帝自己分内的工作,并且是他最主要的工作,实不应交给别人代为。但是或因皇帝太忙,或因一时心绪不佳,倦于理事;或因心有旁骛,讨厌这类麻烦;或因虽已登基在位,而年龄尚幼,还拿不起来……皇帝不能或不愿办这种事情的原因很多,但又实在不能不办,近在身边的司礼太监便成了当然的替手。这在最初当然还是偶然代办,后来习以为常,批硃一事竟成了司礼秉笔太监的例有职务。所以有内书堂之设,其主要目的就在于提高内监们在这方面的能力。
司礼监抓到了批硃权,它的权力便伸延到了外廷,影响到了阁臣的职务,有时比阁臣的作用还大。因为票拟只是提出方法和意见,批硃却起着决定的作用。此外,司礼监还掌握着以侦查、缉捕、审办人的,类似特务组织的东厂,对外的影响更伸展到全国各地。为了加强帝制的统治力量,明代在建国之初便设有锦衣卫镇抚司,并于刑部狱以外还设有诏狱。这锦衣卫镇抚司便是专门用来侦伺、缉捕人的一个特务机关。但是后来还嫌不够,便于永乐十八年(1420),又设立了更为接近皇室的东厂,由于司礼监便有督理刑名的职务,所以东厂便即由司礼监经管,设有一名提督东厂事务的太监。由此也可看出,永乐比他的父亲更加信任和倚赖内监。锦衣卫和东厂,因为职司相同,在权限上又无明确的划分,所以彼此之间常有互争之事,何者居上也是时有不同,有时是锦衣卫得势,有时又是东厂占了上风。但掌管锦衣卫的虽多是皇帝的近幸,但终是外臣,比起管理东厂的内监来,和皇帝的接近到底差着一些,所以东厂占上风的时候总要多些。侦事和缉捕给提督东厂的太监带来了很多敲诈勒索、贪污受贿的机会,可以说是个极美的肥缺,所以这个职位的争夺一直便很激烈。到明宪宗为帝的成化年间又于东厂之外增设西厂,便是由于安抚争夺东厂不能得手的汪直才又加添的。这汪直是个瑶人,非常狡黠,又出身于最为明宪宗朱见深所宠爱的万贵妃的昭德宫里,所以朱见深也极宠信他,常派他换上便衣,到各处去探查一些想要知道的隐秘事情。那时提督东厂的太监是尚铭,虽也很会办事,但便给不如汪直,所以汪直多次想把东厂这块肥肉从尚铭的手里夺过来。朱见深觉得尚铭并无不合之处,不便把他的职务撤销,但又不愿使汪直过于失望,因而便增设了这个西厂,使尚铭、汪直平分秋色,两人都有一块肥肉。
东厂、西厂之外,在正德初年还在宫中设过一个叫“内行厂”的侦事机构。这是明武宗朱厚照为那个最受他宠信的内监刘瑾才加设的。这个厂成立得最后,为时也最短,但初设时气势却极大,连东厂的缉事人员也都怕它。这个内行厂可说是与刘瑾的命运紧连在一起的,刘瑾势盛时,它也最得时;刘瑾被诛后,它也就瓦解烟消了。西厂虽比内行厂存在的时间要长些,但为时也不能说久,它立而又撤共有两次,都是与汪直的兴败有关,所以,如说西厂是与汪直的命运紧连在一起,也是可以的。西厂初设时,气焰远出于东厂之上,捕人更其迅捷,用刑也更残酷,常会使人筋骨都至寸解。汪直每出,总要率领不少的随从,横冲直撞,连公卿也要避道。兵部尚书项忠遇而不避,竟也遭到了他的凌辱。西厂第二次被罢是在成化十七年(1481),此后汪直的宠任日衰,西厂也便没有重设。
只有东厂是与明代共始终的。它历时极久,积累亦多,时常派出各色各样密探出外侦察,令人真有谈虎色变之感。明末以至清初,有很多笔记小说都曾谈到东厂所派出的密探,其侦察之诡秘,很有些出人意料。其中有个内容大致相同而姓名则异的故事,分见于几篇小说里面,故事的内容,大都是这样:故事的主人,大致都是提兵在外的总督或是巡抚一类的官员,他身边有个多年随侍的仆人,这人极聪明、极勤快、又极忠心,因而极受信倚,已经到了不可或缺的地步。一天,这仆人突来辞事,说是他想走了。主人惊疑难舍,极力挽留,并且坚问他忽然要去的原因。仆人被逼无奈,才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原来他并不是个世代为仆的人,却是个东厂的探子。东厂派他到主人那里来做坐探工作,一切工作往来、私人生活等等都要按时汇报。仆人还说,他很敬佩主人,他的汇报都很切实公道,所以东厂认为无须再加监探,现在便要召他回去,另外安排别的任务了。主人听了,惊奇不已,细加回思,多年来跟随着自己,参与了各项生活的,却原来竟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觉吓出一身冷汗,感到极为后怕。这个分见于多处的故事,情节大致都是如此,所不同者,不过是主人的姓名、官阶各异而已。这种情况,有的认为原本应只是一个人的故事,辗转流传,为人误引,后来竟分属于不止一人了。有的则认为,那应是东厂派出的探子普遍采用的手法,因此人虽不同,故事却极相似。两说虽有不同,但有一点则是一致的,那便是这样的故事在明代即已流传很广,成为人们时加谈论的事了。
还有一则故事,也流传颇广,地点、人物虽然稍有变异,但一眼便可看出,来源只是一个。那故事说的是魏忠贤专权时的恐怖时代。据说,有甲、乙两人同在一家酒店吃酒,偶然谈及时事,乙不由大骂魏忠贤;甲却劝他:“别提这些了,看叫人听见。”乙顺口反驳道:“怕什么,他还能剥了我的皮么?”当时分手,二人俱各无事。次日某甲上街,却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以有事见告为由,又约他去吃酒。他们又来到昨天和乙共饮的那家酒店。坐定之后,那人指指上面,问某甲道,“看见了么,谁说不能把他的皮剥了?”某甲向其所指之处一看,几乎给吓得神魂出窍,原来昨天还和他在一处吃酒的某乙,真的已被剥皮实草,高高地被悬在店里了。这个故事流传相异之处更少,所不同者,只是地点略有不同,有的说是在酒店吃酒,有的则说是在茶馆吃茶。有的还记有某人向某甲大为称扬魏忠贤,说厂臣如何明察秋毫,他们二人同在吃酒,可是骂与没骂,分别就有不同。
上述的两则故事,在北京一直都流传着,很有些人并没看过任何笔记小说,只是从茶楼酒店里听得来的。这两则故事,一以见东厂的探察之深细,一以见其耳目分布之周密,都是极具典型的概括意义的。东厂原就设在北京内城的东区,所以有关东厂的传说,流传于北京的也较别处为多。东厂所在的那条街,一直被称为东厂胡同,明亡后至今也还被这样叫着。
明代著于史籍的大珰很多,从王振算起,直至魏忠贤、王体乾、高起潜等,可以说是一直延续不断,历朝都有。他们很多都是擅权恣威,权势几乎有过于当时在位的皇帝。但是话虽如此,却因明代自从太祖朱元璋起,便不断为了保障帝权,在内外各部门间造成了多种相互牵制的规例,所以这些大珰又没有一个可以像汉、唐时的宦官那样,连皇帝的生、杀、立、废都操持在自己的手中。以王振而言,年幼的明英宗朱祁镇几乎什么都听他的,亲征瓦剌,简直是被王振所挟持。朝内、朝外几乎无一不唯王振之命是听。但“土木之变”,郕王监国,顷刻之间,不但王振遭到灭族,无少长皆斩,他的党羽也是即被诛戮殆尽,轻易得直如摧枯拉朽。再如汪直、刘瑾、冯保等人,虽曾很不可一世,但也只能倚势行威,一朝得罪,都无自保之力。最后,就是声势显得最大,已经成为生祠遍天下、人称“九千岁”、义子干儿遍布朝内朝外的魏忠贤,在天启去世之时,虽然曾有他与崔呈秀密议了很久,颇有篡权夺位之意的传说,但也始终没有见诸行事。魏忠贤终于还是在被发往凤阳的路上自缢而死,党羽也一时尽被摧毁。
从明代的大珰也只能倚势为恶,可见明代的使各部之间相互制约的政策实有利于帝权的巩固,但因此而造成的竟有很多皇帝多年倦于临朝,诸臣之间相互扯皮,而使国势日衰、腐朽日甚,终至不可收拾,则又是另一面的必然转化,这可又是当日一心谋求增重帝权的人万万没有想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