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虞美人

“时辰不早了,吃好了我们就回吧。”温在恒冷着脸对舒婵道。

舒婵应了声“好”,舅舅面色阴郁她也留意到了,她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他不快了。这边柴峻这个半大孩子才由阴转晴,转瞬舅舅那边就乌云翻滚了。他们就不能在同一片蓝天下和平共处吗?

雅间的门打开,外头的喧嚣声就大了起来。下楼梯时,舒婵的脚步慢了下来,她听到有人在边弹边唱,弹的是琵琶,唱的是《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舒婵回望,乐声是从抚月阁里传出的。歌声柔美,琵琶清冷,虽隔着两道门,又被嘈杂的人声所掩盖,舒婵还是听出些许微妙之处来。这样的场合,弹唱这样的曲儿不合时宜吧?而且明明唱得哀婉,怎地弹得如此潦草?不是那种技艺生疏的潦草,而是技艺高超却不怎么想弹的那种潦草。

“西凉故地,常见一些文人墨客请胡姬弹唱,以往还有些怀古念旧的韵味,如今多半是附庸风雅,无病呻吟。”柴峻见舒婵驻足倾听,解释道。

温在恒居高临下看着仰着小脸凝神细听的舒婵,直觉这丫头有些不对劲,便问道:“怎么了?”

舒婵回过神来,看着温在恒,眼睛里半是迷茫半是犹疑,她道:“舅舅,你听,这琵琶……”

温在恒仔细听了听,再看舒婵越睁越大的眼眸,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叫道:“快走!”

柴峻愣了下,见温在恒拉着舒婵往下跑,忙问:“怎么了?”

“鸽奴!”

“什么?”

柴峻话音刚落,只见抚月阁里传来一阵女子的大笑声,琵琶声忽而变得急切奔放起来,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气!

“表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萧如诗不明所以,一脸惊惶。

“走!走!快走!有杀手!”柴峻拽着萧如诗急急往下奔,萧如诗吓得面色苍白,她哪里跟得上柴峻的步伐,脚下踩空,一下子摔趴在台阶上,痛呼连连。情急之下,柴峻抱起她就往下冲。冲到一楼,只见整个大厅已成混战成一片。

柴峻搞不清楚状况,抱着萧如诗他也无法施展拳脚,躲过几次袭击,他看到知雨和彩墨躲在桌子底下,周毓护着阿吉正和几个手持弯刀的刺客缠斗,他快速挪过去,一脚踹倒一个刺客,高声问周毓:“发生什么事了?”

“少主,是突厥人!他们装扮成食客埋伏在酒楼里!”周毓回应道。

怎么又来了突厥人?上有李光魏的顶级杀手鸽奴,下有突厥人,我日!可真会挑时候!且他方眼望去,突厥刺客还真不少!他们这边,这次一起来的本来还有冷巍、江英树、孙粲等人,他们吃完就去逛夜市去了,毕竟他们都是头一回来凉州,去逛逛也在情理之中。眼下,周毓以一对多,身上挂了不少彩。王府的护卫除了开路时威风,娘的真打起来个个都跟草包似的。要不是嫌人多惹眼扰民,他真该多带些柴家军来的!

他媳妇呢?讨债神君把他媳妇拉哪儿去了?这个时候在他媳妇身边保护的应该是他才对呀!柴峻头皮发麻,看了一圈,没看见人,急得要把萧如诗放下来,她脚才挨着地就直喊疼,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眼里满是泪花,柴峻无奈只得又抱起她,左躲右闪,好不容易退出酒楼,发现外头更乱。

整个夜市都乱了!到处都是喊叫着四散而逃的民众,撞翻的摊位,倾倒的货品,匆匆关门避祸的店铺,乱成了一锅粥。不过,柴峻很快就发现了小媳妇的身影。她被温在恒护在身后,而围着他们的突厥刺客足有十几人之多!温在恒脚下已躺着几具尸体,他一手持剑退敌,一手护着小媳妇,出手极为狠厉,地上的尸体都没有全的。

这时,于纷乱的人流中,一个带着斗笠的刺客手持长剑凌空朝小媳妇后背刺去。长剑寒光闪闪,柴峻瞪大眼眸,暴吼一声:“温乐小心!”他的心一下子被什么给紧紧攥住了,他不能呼吸,手脚也被某种邪恶的咒术禁锢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森森寒芒离小媳妇纤薄的后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他却无计可施。这一剑直冲小媳妇的后心而去,必将贯穿她的心脏,一招毙命!

千钧一发之际,温在恒猛一个转身同时长腿高扫,将那偷袭的凶器踢歪了,刺偏了。舒婵吓得惊叫一声,脊背阵阵发凉。那斗笠客在空中横飞旋转而下,剑尖才落地,又一凌厉杀招径直朝舒婵袭来。温在恒杀退后面的刺客,再挥剑应对斗笠客时已晚,斗笠客的长剑距离舒婵不过咫尺,近到舒婵都能看清楚那斗笠之下的左半边脸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从嘴角裂到耳根,煞是可怖。

温在恒把舒婵挡在身后,来不及挥剑,那迎接斗笠客长剑的只能是他的身体!那本冲着舒婵咽喉而去的长剑刺进了温在恒的肋下。被护在身后的舒婵听见他喉间闷哼一声,心里也跟着一颤。她见脚边有一把打掉的弯刀,几乎是本能的捡起了刀,在那斗笠客拔出剑再刺时,朝他胡乱挥了出去,“呀呀”尖叫着,手忙脚乱,毫无章法,却也吓了那斗笠客一跳,没防住腹部被舒婵划了一刀。

柴峻登时傻了眼,万万没想到小母鹅还有胆量和刺客拼命!他看了眼怀中的萧如诗,把她往马车上一放,喊来几个王府护卫,让他们护送县主回去。萧如诗一把抱住柴峻的胳膊,泪盈于睫,哽咽道:“表哥你别走!别丢下我!我害怕!”

柴峻握住她的手腕,急道:“刺客的目标不是你!你不会有事的!松手!”

萧如诗松了抱柴峻胳膊的手,却又抱住了他的腰,哭着不让他走。柴峻看着不远处斗笠客提着滴血的长剑步步逼近小母鹅,他急得双目赤红,发狠扯开萧如诗,正要上前去,萧如诗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的力气带的,一下子从车架上摔下来,叫得比生孩子还惨。柴峻弯腰扶她起来,她一会儿说腰疼一会儿说脚疼,总之是动弹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