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于黄昏时分抵达陇城,高大厚重的城墙一直延伸到霞光隐没处,城楼恢宏气派,斜着半边矗在暗影里,另半边沐在夕晖下。秦州刺史耿荣带领当地大小官吏静候在城门外,等车队行近,纷纷跪下迎驾。
温乐公主挑起帘子,见男人,想必他就是耿烁的父亲耿荣了。温乐公主叫了起,略微打量了下耿荣,他个头不是很高,肩背却很挺阔,虽已年过不惑,除了腰身粗壮些,身材保持得还算不错,不愧为武将出身。
立在路旁的耿荣心中微微纳罕,虽然公主带着帷帽,他并未看清她的样貌,可是她那平缓中透着淡漠的声音却让他心头一紧。然后,他注意到迎亲归来的柴峻丰神俊朗,全然不似去时那般闷闷不乐,他心中已明白了一二分,只是尚不能确定。事情变化也太快了!他原本打算将公主安置在驿馆,柴峻下榻在他府上的,这样一看,就不甚妥当了。
“世叔,侄儿又来叨扰你了!”柴峻笑道。
“重秀这话就见外了!我可是盼着你来呢!”耿荣拍了拍柴峻的臂膀,那眼神比看自家儿子还亲,“自打你去洛阳后,你姨婆每日都在念叨,问我你到哪了,何时经过陇城,若非我拦着,她就要来城门口迎接你了!”
“姨婆身体可还康健?”
“别提了,原本好好的,不久前被二郎那小混账给气病了,这几日才见好。”
柴峻往队尾看了看,没看见耿烁,心想这小子估计是躲起来了,耿叔若知他背地里和萧寻贤勾搭,估计也会被生生气病。
耿荣和温在恒他们简单见了礼,寒暄了几句,便将车队迎进了城。官兵在前方开道,路旁挤满了来看热闹的民众。温乐公主将帘子掀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只见街道上商铺林立,经过一家食肆,羊肉汤的香味扑鼻而来,她深吸一口,陶醉了。单单闻味儿,她就知这边的羊肉比中土的羊肉肥美。
“重秀,你看公主晚上是在我府上安置好呢还是在官驿?”耿荣拿不定主意,路上悄悄问柴峻。
柴峻上次来便宿在了耿府,他想了想,道:“公主和我就去府上安置吧,正好一起去给姨婆她老人家问安,其他人一并安置在官驿。”
“好好,我这就安排下去。”耿荣连连点头。
望着暮霭中往刺史府方向而去的马车,温在恒默然良久。
“大哥,可是不放心?要不要派人暗中保护公主?”盛煦然问道。
“不必。”温在恒收回视线,掉转马头,跟在车队后面,“刺史府比官驿安全,况且还有胡尚宫贴身跟着她,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
盛煦然眉头微蹙,大哥这话怎么像是自我安慰似的。再说了,刺史府肯定比官驿安全啊,给耿荣一百个胆儿他也不敢教公主在府中出了事。而且不还有个粘人精也跟去了吗?那小子巴不得跟公主独处呢!
温乐公主见大队人马沿另外一条道走了,她正纳闷,柴峻骑马过来将晚上的安排讲给她听,她这才得知晚上要去耿府。柴峻见她探头回望着车队,眸中显出几分忧虑之色,遂笑着劝慰道:“别担心,不还有我吗?就当提前认亲了,姨婆很是随和,你只管跟着我,不用拘束。”
都安排好了,才来告诉她!她这时根本没做好准备去见他的亲族。舅舅也是的,为何不派个人告知她一声?他们说走就走了……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们就是这样,将她包袱、累赘一样卸下来,然后说走就走,徒留下她面对血雨腥风、巨浪狂潮。她的死活和他们无关,没人会在意……这些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去了耿府,街上那家羊肉汤就吃不成了!
吃不成了!唉……好难过。
柴峻发觉他劝慰完,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心里顿时忐忑起来。难道他这么安排不对?她不喜欢?他只是想让她住得舒适些,吃得好些,尽早作为他的娘子融进他的生活,尝试着接受他的亲族,也让他的亲族接受她。
“你若是不愿意,我就带你回驿馆。”柴峻俯身温声道。
温乐公主摇摇头,勉强笑道:“没有,我就怕到时……不知说什么好,失了礼数,闹出笑话……”
“有我在,不会的。放心好了!”柴峻疏朗一笑,“你是公主,怎还怕失礼?该担心的应是他们才对的啊!见过这次,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没甚可担忧的!”
“我,弱弱问一句,你可知耿府的厨子厨艺如何?”
柴峻愣了下,道:“还不错。”
“那便好。”吃不成街上的羊肉汤,尝一尝耿府的也可以,温乐公主面色稍缓,对柴峻笑笑,放下了帘子。
柴峻一头雾水,把已准备好正要说的劝慰安抚的话悉数咽回去,意识到这些话再好听都没用,都没有耿府的厨子有用。心底怎么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涩呢?
耿府正门前,老夫人慕容氏由儿媳吴氏搀扶着,看见柴峻跳下马朝她快步走来,苍老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
“重秀见过姨婆、婶母。”柴峻热络的拜见了慕容氏和吴氏。
慕容氏拉着柴峻的手,将他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含泪道:“回来了就好!”
柴峻同耿荣的两个庶出的子女也打了招呼,见胡尚宫扶着温乐公主下了马车,便回去牵了温乐公主的手,对慕容氏道:“姨婆,这便是重秀迎娶回的娘子。”
慕容氏的目光从温乐公主的脸上下移到他们交握的手上,心头蓦地一震,仍不失礼节的屈膝行礼问候。
温乐公主忙抬手道:“老夫人不必多礼,你是驸马的姨婆,便是温乐的姨婆,合该受温乐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慕容氏虚扶了下温乐公主,离近又多瞧了她几眼,笑着对柴峻道,“公主貌若天仙,秀外慧中,难怪你这般欢喜!这下可是如意了?”
柴峻赧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