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菊阳跪在了祭坛正中,民,面上带着冷傲的笑。
温乐公主看着廖菊阳,看着他那张又臭又硬堪比茅坑垫脚石一样的脸,攥了攥拳头,真想上前去揍他几拳。傲什么傲?没有民,何来官?还说本公主是灾星,你才是灾星本星吧?
廖菊阳的夫人赵氏体态纤秾合度,模样端庄,面上除了略有几分憔悴,神情同他的夫君一样毫无悔惧。就是这位颇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夫人,她一面热衷礼佛布施,一面服食着用幼童的血做药引制成的青春不老丹。
赵氏无疑是袁小怜刻意讨好和模仿的对象。她将赵氏的端庄典雅学了个七成像,却学足了她的表里不一和蛇蝎心肠。
袁小怜低低笑了起来,素来高高在上从不拿正眼瞧她的赵氏如今落得个和她一样的下场。不,比她还惨。袁家小门小户,只剩下她一个,糟烂之躯舍了便舍了。南阳赵氏可是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男女老少加起来少说上百口,排队砍头都能累坏了刽子手。
赵氏瞟向袁小怜,心想这贱货莫名看着她笑,莫不是疯傻了?可接下来袁小怜的举动却将赵氏气得端庄尽失。
这贱货竟然跪行至她夫君身边,满眼孺慕之情,毫无羞耻道:“义兄,小怜不怕死,陪着你刀山上得火海下得,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小怜没有别的心愿,只求你念在我对你一片赤忱丹心,可否在死前……给我一个名分?”
赵氏当即“呸”了一口,怒斥:“你还有脸要名分?一个浪货何来的赤忱丹心?你给我夫君倒夜壶都不配!”
廖菊阳闭眼笑了笑,也不看袁小怜,只垂首叹道:“好,如今我能给你的,也就只有这个了。虽然最后一件事办砸了,为兄还是要多谢你。这三年,你辛苦了。”
袁小怜激动得泪流满面,哽咽道:“义兄,是小怜没用,拖累了你……”
“罢了,不是你的错,是天要亡我。”廖菊阳深吸一口气,转首看向柴峻,只见他和一俊俏小兵紧挨着站一起,手持一把折扇,为那小兵挡着日头。廖菊阳心中一片悲凉,恨自己看走了眼,可他仍不甘心,朝柴峻叫道,“国君无道,民怨沸腾,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尔其谁?”
柴峻磨了磨后槽牙,这个无情无义背师灭族的廖疯狗,谋害他媳妇不说,临死还不忘咬他一口。他现在满心思盘算的都是怎么快些把媳妇哄回家成亲,根本懒得搭理廖疯狗,只不耐烦的怼了一句:“关你屁事?”
廖菊阳喉间一梗,憋得老脸通红。传言中柴少主勇冠三军,谋略过人,是何其的英明神武!万万没想到,瞧着人模人样的,竟是个有龙阳之好的膏粱纨绔!廖菊阳一口老血堵在胸口,直想扬天大吼一声:传言误我也!
雍王的属下把廖菊阳的罪行一一公开,人群再次炸开。任谁都不信廖使君竟然是圣火教的幕后主使,而九天神女不过是他的走狗而已。但多的是人为圣火教鸣冤叫屈,可竟无一人为廖菊阳发声。
比起邪教,民众更恨官吏。来参加盛典,他们没带烂菜叶臭鸡蛋,当廖菊阳被押下时,不管信的还是不信的,纷纷唾之。可见在大梁为官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难怪有才干者如廖菊阳主政岐州以来庸庸碌碌毫无建树,难怪他对岐州百姓毫无爱悯之心。民与官,早已势同水火。
至岐州,送嫁的队伍已行进千里之多。然而,距离瓜州还远着呢!圣火教的后续事宜自有雍王处理,耽搁了三日,送嫁的队伍要启程了。走前,关于对鹿隐的处置,温乐公主着实强硬了一回。鹿隐有功也有过,按照常理,应视同圣火教的骨干一并收押,功过如何抵都要过审后再行定断。雍王的属下请示雍王时,雍王也觉得理当如此,可温乐公主却站了出来。
“鹿隐不是已经死在尸窖中了吗?哪还有鹿隐?”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都愣了,瞬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公主这是要保鹿隐了。大伙儿都看向雍王,雍王窘道:“呃,这个……”
不等他斟酌,温乐公主扬着小脸,斩钉截铁道:“鹿隐已死,留在寺中养伤之人名叫顾幸,庶民一个,和圣火教毫无干系。”
诸人面面相觑,这一路上他们觉着公主根本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刁蛮,顶多就是耍耍小性子,任性了些而已。多半时候她还是通情达理,活泼招人喜爱的。可眼下真刁蛮起来,这些大老爷们也只有大眼瞪小眼,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雍王为难的看向温在恒,温在恒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平时对外甥女那么严厉,关键时刻,你倒是说句话呀!雍王挤了挤眼,温在恒轻咳一声,正要开口,柴峻倒抢了先,这厮大手一挥,爽快道:“法外容情,亦无不可,就依公主的!”
柴少主代表了柴家军,他一发话,柴家军的人都点头附议。禁军包括雍王这边的主心骨是温在恒,于是一时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温在恒身上,温在恒微微侧首看了一眼温乐公主,小丫头盯着他,黑亮的眸子里装满了期待。
温在恒从那两汪清潭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沉默思虑的时间比以往长了许多,他知道话一旦说出口将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垂下眼帘,冷硬道:“国有国法,便是公主犯法也与庶民同罪,谁也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顶多,念他伤势严重,可准他在寺中暂时休养几日,待伤势好转,仍由官府收押过审。”
他说完,犹豫了一瞬,再看小丫头,果不其然,紧抿着嘴,大大的眼里盛满泪水,期待已尽数变成了失望。他冷硬的心坚持了没片刻就软了,正要开口向她解释,小丫头睬都不睬他,负气而去。她的好驸马忙不迭地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