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北临寒》剧播收官,成绩和隔壁的《凉末春秋》简直不能比。但尽管如此,某著名奖项的颁奖典礼依然邀请了他们剧组,并且还提名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奖项。
“别看了,”陆烟汀在车座上调整着坐姿,对小赵说,“陪跑这件事我很擅长,也没什么。”
小赵不时偷瞄他好几次了,这会儿被撞破了索性就正大光明地盯着他看:“可是你的脸色不太好。”
陆烟汀“嗯”了声,下意识看向车玻璃上自己的映像:脸色是发白的,唇上抹了淡淡的口红,倒看不出什么,只是很干很涩。整体看下来,今天的他的确是没什么气色。
小赵小心翼翼地揣测道:“是因为施尖鸿吗?”
陆烟汀心脏如遭重击,然而表面上他也只是微微垂下眼来,鼻腔缓缓匀出一口气来:“可能有点吧。”
这次颁奖典礼,施尖鸿也去。他之前参演阮俊辉导演的电影《昨天的昨天》,票房数据是很可观的,讨论度也极高。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今晚应该可以拿下最受人瞩目的奖项。
小赵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这时候,陆烟汀的手机响了,他拿过来看了眼,脸色稍缓,回复着信息。小赵隐约看见了界面,好奇道:“陆哥现在还用短信联系人呢?”
“嗯,和曲老师是这样。”陆烟汀回完消息,将手机搁置到一旁,“他不习惯用微信。”
说到这个,他想起来另一茬事:曲如屏自打上次跟他说不再用微信了以后,头像就换成了纯黑色背景,名字也更改成他本人的姓名。陆烟汀还是更习惯用社交软件,只是给他发过几次消息,对方皆是没有回复,问他的时候,曲如屏就会跟他说,这个软件他已经卸载了。
就在刚刚,曲如屏才回复了他早晨发的消息:“才下飞机,应该比你早到家。”
这算是这几天唯一收到的好消息了。
陆烟汀出神地想,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的不想去这个颁奖典礼,但他又不能这样:全剧组就他一个没到,媒体会怎么写?早在《林客家族》不播之后,诗人cp的热度就持续下降,但最近几天又开始活跃起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场“‘鸿’门宴”。
一些爱搞噱头的媒体已经提前打好了标题,无一不是围着他和施尖鸿来写的,那些爱恨情仇、恩恩怨怨仿佛一辈子都不会被世人遗忘,多少镜头都等着拍他和施尖鸿同框的画面呢。
不去就输了。
虽然去了也不会得到什么,有形的、无形的羞辱和难堪或许才是这次盛宴的馈赠,但他还是选择自己亲自去收下这些“礼物”。他知道,他的表情、动作都会被精密的机器捕捉到,成为人们闲谈的话柄,他或许表现的都不会让自己满意。
——只是去,还是一定要去的。
情绪早已提前进入了低落状态,好像这样就可以避免大幅度的衰落,这种幼稚的自保方式让陆烟汀长时间陷入了怅然若失的感知里。
但小赵似乎比他还要紧张,她表现的坐立难安,不时瞅向窗外。
陆烟汀静静笑了,问她:“怎么了?”
“……最近王哥好像知道什么了,他老是问我。”小赵吞吞吐吐讲出来,“这事儿要瞒不住了。”
“没关系,他迟早会知道。”陆烟汀向后靠去,平静地目视前方,微微恍惚,“大家都会知道,迟早的。”
小赵担忧地看向他:“其实别的都还好,只是上次王哥说的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说曲老师以前搞大过别人的肚子……”
“假的。”陆烟汀不假思索道,“他不会这么做。”
曲如屏跟他说过,他以前
和施尖鸿相互赌气时他曾经花钱找了好几个omega,只是都是用来做样子的,他根本没碰过那些人。更何况,他们做的这几次,曲如屏从未进入过他的***,最出格的那次也是在***外面留下了痕迹,怀孕的可能性接近于零,尽管如此,曲如屏在后来还给他找了紧急避孕且副作用极小的药。
如果我都不信他,还会有谁信他?陆烟汀在心里这么想。
“好吧,”小赵叹了口气,“你知道会有很多人不支持你们,大家都想曲老师按照他们臆想的剧本去走。”
“我知道。”陆烟汀在手心里画圈,轻声笑了一下,“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离开他。我不想大家以为,感情无常和被舍弃是他的宿命,他早就应该幸福了。”
小赵欲言又止,此时车到了地方,她往外看了几眼,对陆烟汀说:“到了,陆哥,下车吧。”
陆烟汀到达了剧组约定好的地方,越玥已经先他一步到了,在车旁边和男主演聊着天,同行的还有杜康——按理说就他的戏份,是不会陪同剧组一起参加颁奖典礼的,奈何人家被提名了最佳新人,这个奖项虽说分量没有那么重,但他也算是有希望获得该奖的人选之一了。
“嗨!”越玥和陆烟汀打招呼。
陆烟汀脑子里飞速想到一点:她是施尖鸿的亲戚。
他友好地也对越玥摆摆手,导演在车里对他们说:“行了,人齐了,一起走吧。”
杜康一身的烟味,他皱着眉毛,也不知在不满些什么,嘴里嘟囔着什么,先一步上了车。越玥对着陆烟汀吐槽:“嫌你来得晚了,他也就比你早到那么几分钟而已。”
陆烟汀表示:“确实来晚了些,是我不对。”
这几个主演,除了越玥外,对手戏都不怎么多,相互完全算不上熟络。陆烟汀和男主演也只有手指头能数过来的那么几场对手戏而已,和杜康则是完全没有接触。所以在车上,主要是越玥和导演在说话,其余几个人基本上都是有问则答,无问就沉默。
他们对这场颁奖典礼的期待值普遍都很低,即使电视剧也提名了一些奖项,但电视剧取得的成绩大家都心知肚明。
导演还是夸赞了句杜康:“小杜还是很争气的。”
杜康“嗤”了声,不以为意道:“小破奖而已,拿不拿得到都无所谓。”
这句话一落,几个人都沉默了,氛围变得尴尬起来。
越玥肚子里藏不住话,她登时冷着脸说:“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杜康拽着张脸问:“我怎么没好好说话了?”
陆烟汀劝道:“好了,都别说了。”
导演摆摆手:“行了行了,快到了,等会儿别给媒体抓到把柄。”
《北临寒》剧组属于到的比较早的,走完了一系列流程后,出乎意外,他们的座位分配的很是靠前。越玥都有些惊讶:“我们这么靠前吗?”
“别问,坐就是了。”导演见惯了这种场面,吸着鼻子入座,“真狗屁的冷。”
已经是冬天了,刚从室外进入室内,他们还没有完全从寒冷中回过味来,陆烟汀自认还好,到底还能穿正装,长袖长裤遮盖住手脚,而越玥穿着红色露肩晚礼服,手臂都冻的白里透红。
这个位置分配怕是主办方刻意为之,由于座位分配在外面,陆烟汀让开了些让其余人先进去入座,他眼睛的余光瞥到了前方座位的姓名标签。
他们的前排是《昨天的昨天》剧组,甚至陆烟汀的正前方,就是施尖鸿的座位。
陆烟汀微微抬头,吸了口气。
这个动作极其短暂,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坐
回了座位。
越玥挨着他,凑过来和他小声说话:“我真不想挨着那个谁。”
陆烟汀笑了笑,低声安慰她:“很快就结束了。”
她还想说什么,偏过头的时候眼睛忽然一亮,对着后面举起手来:“表哥!”
这一声,把陆烟汀都叫懵了。
他背后都发起毛来,好像有密密麻麻的蟑螂自尾椎爬上来一般,伴随着耳鸣使他头皮发麻。他听见了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清冷缥缈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嗯。”
还有个声音,他是认得的,是阮俊辉:“小玥已经长这么大了。”
越玥扒着椅背背过身去,甜甜地笑道:“俊辉叔叔,好久没看见您啦。”
就是杜康也站了起来,用着刚刚面对镜头的笑容对阮俊辉道:“阮导您好,施前辈好,我是杜康。”
陆烟汀看到他伸出手悬在自己的头上方,和两个人握手。
陆烟汀掐着手心,让自己也站了起来,他偏过身体,正对上那个他怎么也不想看见的人。施尖鸿比他要高上不少,这一眼撞上去,陆烟汀先看到的是他宽厚的肩膀,只是施尖鸿的身形和面相怎么看怎么像个alpha,就是不论性别,这也是陆烟汀见过外形最清冷的人了,他的脸部线条甚至都是冷硬的,眼睛形状锐利却又凶的相当漂亮,眸色素净淡雅,身上好像散发着某种淡淡的香味,不同于omega经常穿的白色正装,他身穿了一身黑色的法兰绒西装,衬的他满是贵气。
陆烟汀尽量不那么僵硬地笑了出来,但他的大脑此时一片空白:“阮导、施前辈……”
施尖鸿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他一眼,刻板道:“你好。”
阮俊辉“嗯”了声,和施尖鸿并着入了座。越玥扒着前面的座位去和他亲切地交谈:“我前几天去你家来着,姑姑跟我说你有事不在家。”
陆烟汀慢慢坐了下来,听到施尖鸿对她平淡道:“我听说了。”
“我看了你们的电影!”越玥热情洋溢,宛如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你们真的太棒了,表哥,这次你绝对拿奖……”
“别说这种话。”施尖鸿低声呵斥她,“年纪也不小了,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好嘛……”越玥耷拉着脑袋,很快又振作起来,“那等你忙完,带我去迪士尼玩儿吧,好不好?就像咱们小时候那样。”
施尖鸿语气缓和了些:“嗯,知道了。”
越玥雀跃起来,小声欢呼道:“表哥真棒!”
陆烟汀默默听着,偶尔抬起眼看向施尖鸿的后背,对方坐的笔直,此时垂着头和阮俊辉小声交谈着。
他内心对于施尖鸿的印象其实是好的,而且没有敌意。早在没有见到本人之前,他就知道施尖鸿只会比听闻中来得更加优秀,所以他甚至对他是敬仰的、钦佩的。只是这份钦佩并不十分尊重,它还掺杂着丑陋的黑色情绪:
他几乎可以透过施尖鸿看见各种样子的曲如屏:那些疯狂的、鲁莽的、感性的……他从不曾见过,也永远不会再拥有的曲如屏,都如此深刻地烙印在另一个人的影子里,让他嫉妒到要歇斯底里地疯死掉——
他不甘心,也不情愿去讲道理。悲伤的恐惧亦是深深笼罩着他。
因为其实他一丁点把握也没有:如果那年曲如屏先遇到的人是他,一切又究竟会不会不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