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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抬手撩了下散乱的碎发,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傅徵,半晌才吭声,语气低喃喃问:“……爸爸,你怎么会这么想别人啊?”
江建华以前跟她说过,小人眼里都是小人。
他当时随口一句,傅景却莫名联想起来,觉得形容此情此景无比合适了。
傅徵拧眉,他有点要发火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按捺住,只是把那叠文件再次推到傅景眼前:“你真不看看吗?”
傅景摇头,“你用哈哈镜看别人,谁不会被看出扭曲的样子。”
傅徵扬唇笑了下,只是眼睛里没有笑意,他转过身,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行,那爸爸不管了。”
“噢……”
傅景总感觉奇怪,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傅徵转而跟她聊起别的事情,从快要年底了,接下来大家都会忙。开始碎碎地说,拉扯了一阵子家常话。
他说:“你爷爷奶奶以前很喜欢李子恒的,还记得吗?”
傅景鼻子抽了下,语气断定:“爷爷奶奶最喜欢的是我。”
“……”
“……”
“当然,”傅徵无奈地摇摇头,“也没说最喜欢他啊,哪儿能啊……过段时间爸爸去看看爷爷奶奶,顺便把李子恒带上吧,让他们看看这小子长大的模样。”
李子恒小时候确实被送到自己的爷爷奶奶那儿一起玩过。
傅景不记得别的,既然爸爸这么说了,那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可以的,随意地说,“你们去看呗。”
傅徵问:“郊外的别墅水电还好吗?”
傅景瞪大眼:“你们还要住?”
“……爸爸是问问,如果有什么不好可以及时找人修,你不用那么警觉,房子早就归你了,谁还能拿走。”
傅景沉默了会儿,突然地说:“那是我妈妈买给我的。”
后半句是:反正跟你没有关系了。
两个人都静下来,窗外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傅景眨了眨眼,心中漾着一股难言的尘土感。
想到两位老人家去世后,自己跟爸爸妈妈说,房子得留给自己。
这本来就是两个老人家的意思。
傅景现在还记得,那会儿后院挖了个大池子准备灌水养莲花,奶奶絮絮叨叨地跟她说怎么照顾这些东西。
最后说:“等哪天我们不在了,你不用到坟墓前哭,就坐在这片院子里,风啊荷啊,看看这些,这些都是爷爷奶奶。”
可惜池子还没弄好,两个老人家就意外去世了。
小傅景哭得昏天黑地。她在长辈们分割遗产的时候,说了房子是留给她的,顿时被亲戚指责——她被居心叵测的妈妈教坏了。
哪怕她表现得再早慧,再条理清晰,也一律被打成是妈妈教的话。
当时那片房子还没有很值钱,傅景的大伯表示不需要,该让给老三,因为他家里最穷。
傅景的爸爸也同意了。
还是乔婉婷看不过去女儿哭到快要昏过去的模样,她忍气吞声,客客气气地提出以市场上更高的价格买过来。
那片旧宅才能归傅景。
“……”
傅徵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淡声问了句:“你是还在记爸爸的仇吗?”
傅景抿唇,摇摇头。
她只是才反应过来,好像爸爸一直拿他的面子看得很重很重。
—
隔天去学校。
傅景起床时看见天空阴嗖嗖的,特意查下天气预报,果然有阵雨。她的折叠伞之前给别人了,找半天,才找到一把透明的长柄雨伞。
带着去学校。
中午,窗外吹起狂风,很快阵雨倾盆而下。
实验室里同学有带伞的也有没带的,大家议论了两句天气。蒋秋彤说自己没伞,不知道怎么去食堂了,傅景顺口接话说可以带她去。
蒋秋彤含笑拒绝了。
傅景微愣,觉得她从之前的出差回来之后,总对自己能避就避的。想不到原因,最后只能安慰自己是错觉。
“……”
到饭点后,阵雨已经转小许多了。
傅景准备去买饭,还在想,这点雨需要撑伞吗?绕到门口一看,发现雨伞桶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伞了。
五颜六色的伞长短不一,挤满了红色的水桶,就是没有透明色的。她的伞很普通,也吃不准是别人拿错了,还是给顺走了。
傅景轻轻叹口气,认命地冒雨走出去。
幸好雨不算大。
她刚这么想,走到半路一阵风过,雨势骤急。路上没伞的人纷纷加紧脚步,边拿手挡头,边往前跑起来。
傅景低头跟着,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她实在不方便看来电显示,直接接听:“喂?哪位?”
“……原来那个淋在雨里跑的人真是你。”
很陌生,却又带着点熟悉的声音。
傅景怔愣,停下脚步,用衣服擦着手机屏幕想看清来电显示,通话已经挂断了。
旋即一把伞移到她的发顶。
隔绝了雨丝。
傅景转脸看过去,怔怔的,发现竟然是才见过面的李子恒。
“咦,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跟导师来这儿开会,算是短暂交流两个礼拜,”李子恒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擦擦吧。”
“噢,谢谢。”
傅景又反应过来,“你怎么有我电话号码?”
“伯父给的,”李子恒唇角动了下,像是在笑,“他说你作为本校人得略尽地主之谊,我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你,比如说,下雨天送伞,饭点请顿饭……”
傅景察觉他在开玩笑,因为这点自然的亲近,让她把上次因为爸爸的话而生出的别扭抛在脑后。
“行吧,我请你吃饭。”
“好。”
两个人打好饭菜,傅景刷的卡,端着盘子找空位置坐下。
他们相对着坐。
傅景对他总有微妙的亲近感,源于她的梦境。梦里李子恒是她很依赖的哥哥。
“……”
傅景走神几秒,注意到他盘子里那几个菜,不由嘀咕,“就算是我请客,就算是荤菜贵点,你也不至于全打荤的吧……难道不腻吗??”
李子恒拆开一次性筷子,他慢条斯理地挑完木刺,才认真地说:“我不喜欢吃素菜,而且在国外很少吃到这种好东西。”
“噢,”傅景低头扒了几口饭,假装自然地问,“那你挑食的话,心肺功能是不是会不好?”
她觉得自己不该问,臆想和现实还是能分清楚的。
可还是问了。
梦里那个哥哥,自幼有惊悸之症,现代医学来讲就是先天性心脏病。
傅景问完觉得好傻。
李子恒果然停住了筷子,好笑地问:“两个有任何直接关系?我高中是校游泳队的,比赛得过很多次第一。”
“……”
李子恒:“能够说明什么了吗?”
“哦,”傅景语气温吞吞,故意地说,“难怪你能考进藤校……能够说明国外申请大学真的很水,有点特长随便进了。”
李子恒竟然也没恼,好脾气地笑了下:“是是是。”
一顿饭吃完。
外面还在下阵雨。
李子恒把她送回实验室才离开。路上又闲聊了些科研方面的事情,导师如何如何,国外的学校和国内的学校待遇有什么不同。
傅景没觉得有什么。
忙完准备走人,她收拾完东西出去,看看李子恒竟然在外面等她。
天还在下雨。
“算你运气好,”李子恒撑开伞,像个傲娇的兄长,“我刚好也在这栋楼结束组会,否则才懒得拐过来接你。”
傅景把包背到身上,笑吟吟地说:“你可以把伞直接给我,自己淋着大雨走人,这样会稍微帅一点。”
李子恒:“凭什么?”
傅景表情无辜,语气特别自然地怼他说:“我在教你怎么把妹啊,不然就你这模样,以后百分之一千得孤独终老,多可怜啊!”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往外走。
李子恒想起来说:“你爸爸要带我们两个去肃岗山?”
“他想带你去看我爷爷奶奶,”傅景大大方方地说,“是你跟他去吧?我们两个去算怎么回事。”
“……”
李子恒点点头,仔细想着傅徵对他说的话,一时沉默住了。
走到校门口。
傅景路过一辆陌生的车子,忽然被按了喇叭。两个人不由同时转过脸,看见车窗降下来,隐约露出半张脸庞。
天光黯淡,又隔着浓密的雨幕,眉眼看不太分明。
傅景瞬间要跳起来,匆匆地对李子恒说:“我先走了。”其他半个字来不及多说,快步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姐姐!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怎么在这儿等我又不跟我说!”车内的静谧,变得叽叽喳喳起来。
顾青瓷笑得似是而非:“我给你发消息了,你可能还没看见。”
“嗯?”傅景闻言掏出书包里的手机,“震动模式放在包里就感觉不到了,以后不会……这样我们都没有错过,看来我们注定是强缘!”
她自顾自开心起来。
“……”
顾青瓷唇角一弯,先给她系好安全带,“刚才的男生是谁?”
傅景怔愣,真的慢了好几拍,才想起来自己是跟着李子恒肩并肩,撑着同把雨伞出来的。
她支支吾吾起来。
这事情虽然不算什么,但解释起来相当麻烦,也不能隐瞒。毕竟李子恒不是一个今后再也不会见面的路人甲同学。
“小孩,姐姐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顾青瓷倾身过去,把她压在副驾驶和门的空隙,“有些事情,是不能忍耐的。”
“……”
她唇角勾着笑,漆黑眼眸碎着融融的光。
也看不出有没有生气。
傅景愣愣地望着她,见到她的雀跃感还是兴奋着,心跳得很快。不由抬手勾住她的脖颈,直接亲住顾青瓷。
言语笨拙,吻示情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