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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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点点头:“所以现在是深秋,你烦恼的事情是朋友们快凋谢了?”

她是开玩笑的意思。

没觉得她真的心情不好。

很早就发现,秦子衿以安慰人为目的说的话,基本是不能相信的。

比方说,傅景因为做错了一件事情而沮丧,秦子衿知道后,她会把能骂的东西全都骂一遍,把原因归咎到别的方面。

最后说没关系,自己也总做错这个。

而事实上,她一次也没错过。

傅景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秦子衿笑也不笑,淡然地说:“这种早意料到的东西,是不会有情绪波动的……不对,明知道人肯定会死,可还是会哭。”

傅景愣了一会儿,“你真心情不好啊?”

秦子衿抿唇不置可否,挺严肃地说:“我最近在思考怎么永远待在极乐世界里。”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傅景想了想,放下茶杯,伸手拿起另外一瓶酒,“我还是陪你喝酒吧。”

她手摸到酒瓶,忽然像触了电。

记起自己曾经在佛前烧香叩拜时言今生不会碰酒。

“怎么了?”秦子衿望着她,“表情那么奇怪。”

“没……”

傅景表情讪讪地收回手,揪着抱枕,没说话。

最近总白日做梦的事,不能跟秦子衿说。

秦子衿会担心。

会想办法,怎么拐弯抹角地带她去心理科看病。

傅景知道有个叫强迫幻想症的心理疾病,相关文献不多,但她已经了解过不少了。既然没有对日常生活产生负面影响,就相当于没有危害性,她不怎么在乎。

客厅里沉默了会儿。

相对无言。

秦子衿撇唇,表露出难过的表情说:“真是爱淡了,你有烦心事都藏住不跟我说了。”

傅景犹豫了几秒后,乖乖地把跟爸爸的对话一五一十坦白了。

在说到他想另外养两个儿子时。

“挺好的,”秦子衿忍不住嗤笑出声,“这也是积极解决事情的办法。至少比那些实在没本事,只能拿跳楼威胁小孩的父母好太多太多了。”

傅景唇角跟着弯一弯:“被你这么安慰之后,我心里好受多了。”

秦子衿:“……可我还没开始安慰。”

“诶呦,”傅景笑容逐渐加深,“这么说,后面还有好听话呢?”

秦子衿思索着:“可能,还想听吗?”

傅景连连点头,换了个背脊笔挺的坐姿乖巧。

“当然想,我最喜欢听你讲各种大道理,明明是一个同龄人,你却像我的妈妈一样。听着听着,到中间就会忘记自己在烦恼什么。”

秦子衿长叹气,压抑住没有对她翻白眼,“没有二十岁的少女会喜欢被朋友当妈妈。”

想了想:“你喜欢的爱因斯坦说过,人只是宇宙现象而已。”

傅景认真听着:“嗯。”

秦子衿:“因为我们人类进化得比较厉害,站在了食物链顶端,所以开始幻觉自己跟别的生物不同了。其实生老病死,只要还没有脱离这个,人就跟鸡犬没有本质区别。”

“……”

秦子衿语速很慢,边喝着酒,边像随口编童话似的:

“归根到底人类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意义这个词是我们创的。既然如此,只有脑子空荡荡的人才会选择用自己的生命,追随别人设定出的东西。”

她娓娓道来的语气,像奶奶正把一个半大的孩子包裹进柔软安全的毛绒毯子里。

傅景点着头,半懂不懂,也真就慢慢开心起来。

秦子衿:“常恨人心不如水,天以万物为刍狗,所以,自己活着的意义不能依附别人,不该依靠神明。”

傅景歪了歪脸说:“你以前夸过我的工作是触摸天庭,聆听天籁,说这是生命最有意义的事情。”

“对,”秦子衿大大方方地说,“但是事实上,我遇见别的职业的人就会换成另外的话了。”

“……”

傅景哼笑,发自内心地给她大拇指。

秦子衿抬眸打量着她,“我以前偶尔会想,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大概因为你是有赤子之心的人。你从来坚定所爱,善良勇敢。”

傅景顿时眼眸弯弯,语气感叹:“以为你要讲很多道理教我怎么跟爸妈沟通,原来是在夸我啊。”

“嗯,兜兜转转一圈,我只是用你喜欢的角度夸夸你,”秦子衿端着酒瓶,对她做了个敬酒的动作,“傅景同学,你生来就是完美的。”

傅景察觉她已经有些喝醉了。

“要喝点别的饮料吗?”

秦子衿摇摇头,她眼尾泛红,托着腮帮子,低低地说:

“如果都要遵循父母意志,自己这辈子活成什么了?生命很短,追自己的意义才是真,别的……尽力而为,不亏良心就行。”

傅景嗯嗯地应着,“你是我永远的榜样。”

“……”

穿堂风拂过,窗帘吹得一晃一晃的,等风停,很快静回原样。

几站射灯亮着温柔的光。

长夜漫漫,她们喝酒喝茶闲聊到大半夜,直到实在忍不住困倦,才各自回房间。傅景睡在顾青瓷平常睡觉的地方,枕畔依稀能闻见发香。

合起眼,半梦半醒里,漆黑的眼前又悠悠地流淌过古旧画面。

穿着古装的顾青瓷,容光逼人,言笑晏晏地举杯邀酒,觥筹交错间刀锋寒芒,映着她满头珠钗亮彩华光。

“……”

傅景心想,自己是有多喜欢顾青瓷。

见不到她的时候,竟然要在梦里幻想两个人的前世。

翌日,傅景接到妈妈的电话。

让她回家吃顿饭。

点头那头语气平静温和,还带着轻松笑意,说年底还有大单,看样子今年又能给傅景买新房子了。

傅景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妈妈表达爱的方式简单直白,就是把手头赚到的钱全部攒起来,等数目足够多了就去带傅景逛楼盘、挑房子。

也不说拿钱再投资,把生意做做大什么的。

“……”

傅景换好衣服过去,进门就看见玄关处有一双男士皮鞋。

她微怔愣。

妈妈走过来,把手里刚刚煮好的东西递给她:“你爸在书房里,你去把这个醒酒汤端进去吧。”

“这个点还喝醒酒汤?”

“虽然煮得晚了,但喝下去多少会舒服点。”

书房门是关着的。

傅景小心翼翼地端着手里的碗,汤汁倒得很满,随着步伐一晃一荡的,她好不容易走到门前。

实在没手开门。

“爸爸,你开下门。”她只能喊了声。

里面传来细微动静。

过几秒,傅徵打开门,看见傅景和她手里端的东西。

他站着直接一口气喝掉了。

傅景傻愣愣地说:“你怎么不问问这是什么东西啊?”

“……”

傅徵挡在门前就喝掉了,不想多废话的赶人潜台词很明显,她却问出这种话。

女儿的一派天真让他心底的薄冰轻轻碎掉。

他转身,坐回书桌前,不禁开玩笑地说:“囡囡都亲自端进来了,就算是太太口服液我也得喝啊。”

傅景笑了下。

无端想起,小时候每逢节假日。爸爸不回家的时候,自己总需要给他打一个电话,

按照妈妈叮嘱过的话说:“嗯,没关系,想爸爸了,但可以忍耐……爸爸是医生,越忙越伟大。”

等到挂掉电话。

一直听着免提的妈妈就会在旁边冷笑说:“接完这个电话,你爸爸现在不知道多得意呢。”

傅景琢磨不透,为什么妈妈表现得那么厌恶他,却还让自己去给他打电话。

后来很大了才能隐隐约约明白。

妈妈确实不喜欢爸爸,可也不想爸爸因此而不喜欢自己。

毕竟爸爸这个角色没有经历过怀孕之苦、分娩之痛,连抚养长大的过程都总是缺席的。

乔婉婷必须教傅景尽量讨他喜欢一些,否则将来有什么变故,这份父女亲情在男人那里,实在太轻易就能做到完全割裂分离。这对傅景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解酒汤,妈妈也多半是为她煮的。

而不是为了爸爸。

“……”

傅景不由看眼门外,乔婉婷还在厨房里忙活。

没想到爸爸昨晚那么生气,最后却回到了妈妈家住。两个人好像也很和平的模样。

在孩童眼里,那么岌岌可危的婚姻,他们竟然携手了那么久……

大概真就要一生一世一了。

“你妈妈把事情跟我说了,”傅徵嗓音带着宿醉的沙哑,缓缓开口说,“你想跟女人谈恋爱,没有问题,但这个对象不行。”

傅景:“……”

她眼神疲倦,根本懒得说话了。

“这也是你妈妈的意思,”傅徵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傅景看,“你睡觉的那段时间,借着时差,爸爸连夜把顾青瓷这个人查清楚了。”

傅景叹了口气:“我是知道的,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知道她年轻漂亮又多金,还体贴温柔?”

“……”

傅徵亲手拆开档案,挑出一张保险单:“钱是哪儿来的?她的亲生父母死后,她才终于有钱的,在天价保单里拿父母的命换来的钱,每分都血淋淋啊。”

傅景呆愣了下,她有点想拿资料看看清楚,又觉得不该看。

手伸出去,又收回身侧。

“父母死于意外火灾,她跟我说过。”

“意外?如果真的是意外,像顾青瓷这种人会在发家之后,特意找到被火牵连的倒霉邻居,好心提携人家?那不叫意外——叫良心难安。”

“……”

“赶紧跟她断掉关系,漂亮的女人多得是,你要找一个能握在手里的。家里把你养那么大,从来不盼你光耀门楣,只求你平平安安,健康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