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傅景被蒋秋彤叫起来去吃早餐,回来的路上,正好看见江建华。
蒋秋彤眼尖,随意地问了句:“老师,你为什么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一模一样的一身?”
江建华认真地说:“因为我是路人长相,所以换掉衣服之后,之前交流过的人会认不出来我的。”
蒋秋彤:“……”
傅景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哦”了一声:“确实。”
江建华:“……”
“不对啊,”江建华突然开心地笑起来,扯扯衣服下摆,露出自信的模样说,“这次我带了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学生过来,不需要再靠穿同样的衣服加深辨识度。”
蒋秋彤淡淡瞥了他一眼。
“这是客观事实,”视线对上,江建华皱眉瞪她,很正经地说,“我这话又没有别的意思,你们在这一大堆的老男人里面确实会给人留下较深的印象。”
蒋秋彤闻言扬唇,笑得软绵绵的,语气温吞又无辜:“老师,我说什么啦?”
“……”
三个人边瞎聊着,边往会议厅的方向走。
今天傅景有种轻车熟路的感觉。她没再到处张望,只是认认真真地听着台上的报告内容,无论能听懂多少,都是对知识的汲取。
江建华很喜欢跟同行交流。
他在学术圈多年经营,人脉极广,继续带着两个学生跟别的大牛谈笑风生。
傅景手里拿着饮料,没话说的时候就乖巧地抿着,显得没那么尴尬。
她相当佩服旁边学妹的游刃有余。
余光瞥见一个白胡子白皮肤的中老年教授。
“……”
白胡子走过来,跟江建华交流起来。
因为他的胡子长得跟圣诞老人一样茂密雪白,可人又完全没老到那个年纪,所以很吸引视线。
傅景知道不能总打量别人。
可忍不住地去看。
纠结这到底是不是假胡子???
亚洲学者戴假发,欧洲学者贴胡子???
白胡子跟江建华打完招呼,被介绍是审稿人后,他直接表明说在审傅景的稿子。
傅景愣了一下。
她之前投过去的论文修改意见两正一负,因为给的大修期限宽绰,所以还悠哉悠哉着。
没想到会在这里直接遇见活生生的审稿人。
“……”
傅景瞬间感觉头皮发麻,赶紧打起精神,摆出一个年轻学者的认真低调模样,跟他交谈片刻。
回答了几个小问题后,对方完全没有书面上看起来的那种难磨。
只是让她再修改下缺失的小点。
最后又礼貌地问:“能否在后天前把文章投过来?”
傅景硬着头皮点点头,微笑地说:“可以。”
“……”
等人走之后,江建华才慢悠悠地开口说:“你等会儿飞机上就开始写吧。”
“……”
蒋秋彤在旁笑着鼓励她。
—
他们师徒三个人都是效率至上主义者,在坐飞机这一点也是,直白地讲就是——喜欢把时间扣紧了踩点去。谁知道千算万算,没算到去机场的路上遇到的交通事故,狭窄的马路上白白多堵车二十分钟。
等最后风风火火地赶到机场。
就差了半分钟,柜台被告知已经停止办理值机了。
不给登机牌,只能改签。
下一班要等到八点半,再到本市的机场夜已经很黑了。
江建华叹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灰尘,无奈地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只能改签了,你们都有人来接的吧?快点跟家里人说明一下情况吧。”
傅景表示很无所谓:“没事,我的家长并不关心。”
蒋秋彤闻言扭头看了她一眼,意外地说:“我也是。”
傅景刚想说什么,却又突然想到:“不是。”
“……”
傅景说:“虽然家长不在乎,但我的亲属应该会在意。”
她这句听着有一点奇怪。
蒋秋彤没理解,但点头应了声:“哦。”她看着傅景给别人发消息,跟着也拿出了手机。
顺便转头,认真对江建华说:“老师你又是固有印象了,看我们都是本地人,独生女,就觉得一定是被爸爸妈妈日夜牵挂着特别不放心的?”
“……”
江建华总是被她说得没话讲。
—
他们三个人在机场找了家店坐下,等待下一班航班。
左右没事。
傅景拿出电脑开始开工修论文。
“……”
傅景改完,给江建华过目完,然后把论文发过去完成了提交。小口小口啃着汉堡,想看看之后审稿人还会有什么意见。
结果却被告知接收了。
这是傅景那么多年来,写论文最顺利,被接收最简单的一次。
她竟然有种空落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的气氛,但只维持了几秒,心头便被奔涌而至的快乐填满。
接着傻乎乎地笑起来:“太走运了,我接下来只要再水一篇就能达到毕业要求了……”
江建华咳嗽了声,提醒地说:“想提前毕业不能水,否则大方向上看,对你的前途没有任何好处,还有,毕业之后准备去哪儿自己早点想好。”
傅景被他说得有点心慌,仿佛已经看见了博士毕业那天开始准备独立的自己,赶紧说:“会好好考虑的!我不水!”
汉堡放久了,里面的鸡肉变得干柴又硬邦邦的,她咬了几口,实在没什么食欲地放下来。
转而捧起手机跟顾青瓷聊天。
告诉她,自己的导师是如何计算了赶飞机的时间,然后带着她们赶在停止班里值机的后一分钟精准地到达……只能改签。
现在正闲坐着等时间的流逝。
机场卖的汉堡好难吃。
青瓷小公主:[改签得好,姐姐已经忙完了,到时候来接你。]
—
傅景上飞机后,看见坐位上竟然放着小包装的松饼。窗外的天完全暗下来,机票是不包含餐饭的,这个点又确实很多人会饿。
送松饼太贴心了。
在手机关机前,她最后给顾青瓷发了条消息报告。还话痨地把松饼拍了个照。
傅景抱着手臂靠在座位里,想闭眼睡一会儿,却开心得完全不困。唇角翘翘的。
她从来没被人接过机。
以至于,本来下意识想让顾青瓷不麻烦的。
却还是让她麻烦了。
蒋秋彤以为她心情那么好是因为论文。
一路上跟她闲聊着实验室里好笑的事情。
“……”
下了飞机,直到快要分开。蒋秋彤才想起来她只有傅景的电话,没有她的社交账号。
“学姐,我们还没有加过……”
蒋秋彤拿出手机,由于她很少主动跟人要联系方式,所以有点腼腆。
不响的声音在机场嘈杂的环境里,很容易被无视。
她说完,发现傅景没吭声。她的视线直勾勾盯着不远处,旋即抬手摆了摆,笑得特别灿
烂,“姐姐,我在这儿!”
根本没听见自己刚才在说什么。
“……”
蒋秋彤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妆容浅淡精致,眉眼漂亮得让人要再辨认是否是什么大明星。衣着简单干净,浑身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她看见自己那个又高冷又软妹,平常还总想要端着点前辈的稳重架势的学姐,往前小跑过去,松掉手上的行李箱,直接拥抱住她的腰肢。
“姐姐我好想你!”
浑身透露着欢喜。
女人抬手摸摸她的发顶,勾唇一笑,冷淡模样忽然消失,“嗯。”
“……”
蒋秋彤收回视线,将手机塞回口袋里,她唇角抿直,旋即又撇开头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先跟江建华说了句再见,然后擦肩而过时又平淡地开口跟傅景说了声,“学姐再见。”
然后一个人走掉。
顾青瓷朝她的背影望了眼,旋即轻声对傅景说:“问问你的学妹有没有人接,大晚上一个人回去不太安全。”
“蒋秋彤,”傅景反应过来,立马大声问了句,“你有人来接吗?”
蒋秋彤头也不回地晃了晃手机,做出摆手的动作,温声说:
“有的。”
“……”
—
傅景跟顾青瓷一路说着学术会议上碰见的新鲜事情。
顾青瓷的手机响了。
正好是个红灯,她拿起来看眼,然后说:“星星,你先别出声。”
傅景乖巧地点点头。
电话很快挂断。
傅景只听她说了几声太客气,似乎没推掉什么,应了下来。
“是你妈妈,”顾青瓷手重新搭在方向盘上,“她说秋蟹刚上市,熟人寄过来好几箱吃不掉,要顺道给我送点过来。”
“切,”傅景垂下眼,嘀咕地说,“什么熟人送的顺道给……没准还是她亲自去湖里给你捞的呢。”
顾青瓷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
“等会儿跟你妈妈说,是姐姐去机场接人,顺道把你捎回来的?”
“好啊,”傅景也没多问,点点头说,“她给你顺道捎螃蟹,你给她顺道捎带女儿,多公平啊。”
顾青瓷:“……”
她们回到家门口,乔婉婷已经在候着了。
不知道具体等了多久,反正寒暄的时候一律说是正巧刚刚到的。她听见傅景说顾青瓷去机场顺道接她的事,眉开眼笑地把螃蟹筐塞在女儿手里。
让傅景先进去。
顾青瓷留她坐坐,她说不用。
两个人在门口又热热闹闹地聊了几句,最后亲切地道别。
顾青瓷唇角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目送她离开。
“……”
乔婉婷已经被乔总乔总地称呼不少年了,她位置上去了脑子却没有发飘,在有利可图的时候,身段能轻易放得比刚踏入职场的实习生还低。
用满脸豪爽利落的笑容掩饰着不停计算。
是个很能干的生意人。
顾青瓷进去关门,却看见傅景还站在玄关处一直望着。
她稍稍一愣,笑问:“怎么了?”
“没怎么……”
傅景只是摇摇头,低着眼说:“就感觉,可能我妈妈会特别希望你才是她的女儿吧。”
语气略微感慨。
顾青瓷拧眉,想告诉她这是在谈生意的基本客套而已。她的唇角忽然弯了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没再接着说了。
扯开话题:“姐姐做了晚饭,看这个时间已经变成宵夜了。”
傅景瞠目结舌地道:“宵夜?谁?做饭?!!”
“……”
“……”
顾青瓷唇角一勾,要笑不笑地看着她说:“都说鱼是优质蛋白的来源,多吃对脑子好,看来是没做错……姐姐去给你把鱼汤加热下。”
话落,径直往厨房走去。
傅景半晌还没回过神,怎么去参加个国际学术会议回来,一下子黄金屋和颜如玉都咻咻咻地投到了她的怀里。
看来以后要多多去借着开会开光一下!
傅景还在原地激动。
厨房里,又幽幽地传来一句:
“姐姐下次试试再加个猪心进去炖汤。”
傅景:“……”
她赶紧跟进厨房,手插着腰告诉顾青瓷说:“姐姐!今天我的论文被接收啦!”
也不用顾青瓷再多问,三言两语把情况给她讲了一遍。
然后微扬下巴:“虽然要往上比,也不是什么牛的成绩,但对我自己来说已经很厉害啦……本来还在想会不会被延毕呢,现在,别出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想以后要不要准备提前毕业了。”
“我们星星这么厉害的,”顾青瓷把加热好的砂锅端到小吧台,布置碗筷,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快吃饭吧。”
“喔,”傅景弯着眼眸笑吟吟地坐下来,拿起筷子,忽然有感觉哪里怪怪的,分析几秒后,她愣愣地抬头说:“以后还是别做饭了吧。”
顾青瓷:“为什么?”
傅景垂下眼,语气微妙地说:“不然还真挺像我的阿姨。”
顾青瓷:“……”
顾青瓷盯着她的发旋看了几秒,扯扯唇,似气笑了,“行。”
双手撑在桌沿,倾过身,在她耳旁慢悠悠地道:“小孩,你的顾阿姨要去洗澡了,晚上别抱着枕头找我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