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延不置可否,微一颔首,竟没再做停留,一语不发地直接迈步往外走去。
景年望着他的背影,视线很快被涌入眼眶的泪水模糊。
眼前的人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隔着一段距离望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景年,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景年这时才懂了,他是在等她跟上去。
不再是像以前那般。
而是望着她一身狼狈,只冷静地等着她自己走。
……
她动了动,却忽然想到了背后废墟里的临风……
景年瞳孔一震,顿时僵住。
“临……临风……”
她终于说出了见到欧延后的第一句话,沙哑到难以辨明,泪水掉落下来,颤抖地向身后的方向看去。
欧延却在她视线移开的一瞬收回目光。
景年没敢立刻过去,惶惑地回头,只看到欧延一语不发地转身,这一次脚步再也未停,直接消失在了通往前院的黑暗中。
景年面上的所有表情也在这一瞬尽数消失,整个人呆立住。
眼前还有他转身前一刻的神情。
是冷。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再也没有了往日熟悉的气息。
就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
心口好像忽然空了一块。
他好像变回了还未相识前,那个周身散发着清冷气息,生人勿近的七皇子。
这种感觉……让她害怕。
……
“墨姑娘?”
萧痕望着一动不动的景年,又看了眼欧延离去的方向,不禁焦急起来。
景年猛地回神。
她抖着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清醒过来,一把抓住萧痕的胳膊,努力控制着自己哽咽的声线:“临风……临风在后面,他伤得很重……求求你,救救他……”
就算理智再失,她都不可能放着临风不管。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有事……
萧痕却在听到这话的下一秒色变。
……
那日后来,萧痕终究是应了景年的央求,在那片倒塌了的墙面废墟中,找到了浑身是血,晕死过去的临风。
饶是萧痕,在看到的一瞬也是一震。
临风胸口被景向岚一鞭刺穿,发现时已是血肉模糊,连带着直直朝他压下来的墙体,只是现场粗略查看,就发现了不少于三处的骨折。
这种情况,根本无法随意运送。
更何况,萧痕只骑了一匹马,且手头完全没有可用于施救的工具。
最终,只能用尽了全力先止血,并向空中发出信号,急唤棠钰庄前来支援。
而欧延,就真的在那次转身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
……
“墨姑娘?”
耳边传来萧痕的声音,带着极深的忧虑,“你没事吧?”
景年一个激灵,这才惊觉方才自己竟是完全屏蔽了外界的声音,甚至连自己是什么时候坐上马车的都不记得了。
黑暗中,是马车车轮辇过地面的杂音。
拥挤的马车中,是昏迷不醒的临风。
景年与萧痕面对面,分别坐于马车两侧。
浑身血液的流动逐渐恢复通畅。
这一夜的所有疯狂就像一场梦。
……
景年猛地从座位上站起。
头咚一声装到车顶,萧痕惊的随她一起躬身站起,急道:“怎么了?!”
“阿喜!——”
景年紧紧抓住他衣袖,黑暗中并不能太看清对方的神情,颤抖的声音却将她的情绪展露地清清楚楚,“阿喜怎么样了?!她……她有没有事?”
萧痕手中还拿着临时为临风止血的帕子,闻言呼出一口气,试着安抚她坐下。
她现在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受不得一丁点刺激。
“墨姑娘,阿喜现在……你放心,她没有事……”
他反手按住景年,生怕她再激动起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今日与姑娘一起出庄的不是阿喜。”
……
景年一怔,喘着粗气,不可置信而茫然地抬头。
不是阿喜?
……
萧痕在黑暗中皱了下眉,似乎是在想着如何措辞,“墨姑娘,庄主……对你的保护一直很谨慎,离庄的这段时间,更是严密谋划过各种可能的突发情况……”
“今日受伤的,是假扮成阿喜的陆承远,陆公子。”
景年大脑一片空白。
陆承远……
这个名字,好像距离自己很远很远。
有些陌生,以至于许久她才反应过来。
陆承远,不是欧延父亲身边的亲卫,陆寅凡的儿子吗?
他,假扮成阿喜?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是如何变成一个女子的模样的?!
早上从棠钰庄出发的一路,所有的记忆都还历历在目。
她所面对的,确确实实就是阿喜啊!
……
萧痕实在没有预想到,最后将这件事告诉景年的人,竟是自己,可眼下却是不说不行了,“陆公子……自幼修习缩骨与易容之术,师从大家,如今已是当今掌握此类术法的集大成者。也正是因为此,他才能担当得起组织谍网的重任。”
作为暗探,最重要的就是以各种身份,如入无人之境。
除了在各处发展线人,乔装易容也是不可或缺的。
正好,陆承远可以变成任何他想要变成的人。
此事一直是棠钰庄的最高机密,也是欧延手中的一张王牌。
对外,陆承远是对武艺一窍不通的饱览诗书的文人公子,但却在暗处协助欧延进行了大量秘密工作。
这次他会假扮作阿喜与景年一起出庄,其中的原因,虽然一时半会儿因他昏迷不得而知,但必然是经过他与疏逸的深思熟虑的。
也就是说,景年今天出庄所为的事,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致使他们不得不出此下策。
是下策。
因为这种事,一定不会轻易做出来。
……
“我与庄主是下午时才刚返回棠钰庄的,那时陆公子与疏逸,还有其他人都已被救回来了,现在都在庄里,时刻有专人看护着,所以姑娘务必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至于阿喜……她好好地就在庄里,完全不用担心。”
景年已经被惊得麻木了,喘着粗气,终于慢慢坐了回去。
原来……
欧延为了她,已深思熟虑到了这种地步。
而她又是以什么回报他的?
巨大的悔意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