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失言

景年见他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抱起自己,惊慌之下,不顾身子不适,挣扎着就要下地。

欧延没想到她还想挣脱,险些让她摔倒在地,心底本就压着火气,见状忍不住低斥:“别动!是嫌伤的还不够重?”

“奴婢惶恐,还望七爷莫要如此。”

景年双手撑在他胸前,低声快速道。

说着,也不顾他的动作,踉跄着硬是挣脱下了地。

春庭赶忙上前将她扶住。

她的这番动作完全在欧延意料之外,原本就紧蹙的双眉皱得更深,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沉声对春庭吩咐道:“扶姑娘进去休息。”

站在外面的萧痕见状,也快步跟上,进去探看景年伤势。

“七哥……你怎么可以这么维护她……”

楚昭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巨大冲击下,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紧盯着他们一行在房内消失的身影,不可置信地摇头。

欧延转身,眼中阴霾渐浓,“公主今日突然前来所为何事?这般不请自来,又无视我府中规矩,如此大闹一场,是想做什么?”

他的话相当不客气,界限分明,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质问。

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楚昭宁眼眶瞬间便红了,从小到大,眼前的这位七哥虽不常言笑,却从未斥责过自己,像现在这般的重话,更是闻所未闻。

更不用说她从小在宫中娇养长大,哪受过这样的委屈?

一时间只越发将责任归咎到那蛮夷之女身上,如此魅主之能……是绝不可留在欧延身边的!

“我当七哥的眼光有多好,可到女人身上,竟还是不能免俗,那妖女是二哥的人!七哥连这等低劣的手段都分辨不清了吗?!”

欧延却未因她的话有丝毫波澜,只沉声道:“谢公主关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你!……你怎么能这样……”

楚昭宁听着他冷硬的话语,摆明了未将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只觉自己这么多年交付的真心都是一场笑话,一时间再也控制不住,泪水脱框而出,一张精致的小脸因羞愤而涨得通红,颤抖着控诉而倔强地望了欧延好半晌,终是心碎地转身跑走。

身后一众侍奉的奴仆赶忙惊慌失措地跟上,没多久,鸡飞狗跳的房内终于平静了下来。

……

欧延站在原地,房外七皇子府里的侍卫都没动,大气不敢出。

他皱了皱眉,“派人跟着五公主,待她平安进了宫再来回禀,另外传信昭王府,将此事巨细告知。”

侍卫领命匆匆离去,待欧延正要进里屋相看,萧痕先他一步走了出来。

“伤口有一点开裂,不过创面很小,只流了点血,没什么大碍。”

萧痕快速道,也好安了面前人的心。

欧延眉头松了下,只是想到景年方才说的话,面上的暗沉依旧未消,大步掀帘走进了内室。

房里景年正躺在床上,春庭还在为她整理方才因检查伤口而敞开的衣襟。

见欧延走近,她连忙撑起了身。

“伤口都裂开了,还逞什么强,快躺好。”

欧延按住她,目光在她还未合拢的衣襟上掠过,被里面染了血的纱布和绷带刺得瞳孔一缩。

“奴婢不知过来的是公主殿下,方才似乎有些误会,冲撞了公主,深觉惶恐,还请七爷恕罪。”

景年脸色苍白,说话间越发显得憔悴不堪。

欧延望着她,只觉胸口堵了层什么东西,这一下午的火气已在方才散得差不多了,现在更多的是一种暗耐着不得抒发的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方才是北国的五公主楚昭宁,与我也是相识,此次入京至今,还从未见过面,哪想她竟会这么突然地闯入府中,我也是下人来报时才得知的消息。五公主向来跋扈,让姑娘受惊了,是我照顾不周。”

“七爷哪里的话,我没有事,倒是公主……”

景年慌张地再次试图撑坐起来,可是话说到一半,刚抬起的胳膊却被欧延一把握住。

啪一声,是皮肤相触的声响,欧延这一下,力道并不算轻。

景年的话也戛然而止。

“公主方才说的,我听了大半,她是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的,自然便觉得这世上除了皇家,其他人都低她一等,如此性子,不过是逞一时之快罢了,从未想过什么后果,也不懂后果是什么,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欧延神情寡淡,双目却直直望向景年,不容她躲闪。

景年却着实被他这番话惊的忘了言语。

她怔忪半晌,想到方才公主所言,也不知是怎的,竟破天荒在这高高在上的七皇子面前泄露了情绪,喃喃道:“这世上被娇惯着的,又何止是皇家人,最重要的,是他们也不需要想会有什么后果,更不必懂……”

欧延没想到她会忽然说出这种话,目光微动,神情却是渐渐缓合了下来。

景年似乎是说完才猛地醒神,整个人僵住,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自己的失言,脑间却一片空白,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姑娘说得对……”

哪知欧延却勾了下唇,慢慢松开她,“这么听来,姑娘也是个通透的,想来……并不是羡慕如此之流吧。”

景年被戳中心事般倏地抬头,墨绿色的瞳孔闪过些许慌乱,与欧延对视了一秒,又赶忙低下头。

自己一时间没了分寸,倒忘了眼前就是一位皇家人,方才那番话,当真是说得糊涂。

可那七皇子面上却似乎没有半点恼怒之意,反倒比方才来时缓和了大半,这倒让景年有些看不懂了。

“这世上总是不乏对皇室和显贵大族的溢美之词,可不屑于此,一心归于田园,心甘情愿做个布衣平民的也大有人在,更有甚者,只叹那皇室兴衰轮替、转瞬即逝,不过是一群表面光鲜的可怜人罢了……”

欧延却没停,继续开口,幽幽道。

景年有些个词没听懂,却还是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再次惊讶抬头。

谁能想到,身为一朝皇子,手握重权,竟会说出这样贬低自己身份和地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