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也许是应了那个男人的出现,雪更大了些。
府上的贵客已经离开了,景年将采好的药草一一分类,这忽然多出来的活,一下便打乱了她这一天原本的计划。
只怕是又要熬夜了。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再多想,继续手上的事。
正想着,门忽然被大力推开,地主府小姐向真气急败坏地走进来。
“小姐。”
景年很恭敬地起身叫人。
“如果有人来问你前天有没有到集市买东西,你必须说没有,听清楚了没有?”
向真比景年小四岁,今日却穿得比她该有的年龄成熟了许多,胭脂头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马虎。
“前天?”
景年下意识蹙眉,因为她确实去过,还是向真指使她去的,遂接着道:“前天不是……”
话还未完,就被向真扑过来捂住了嘴。
“你没有去过!”
景年任她捂着,心里却意识到什么,忍不住地想冷笑。
刚才毕尧对她说:“你要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该发生的事情终究是会发生的。”
难道真是天意?
“不行,不能让你再待在这里了,催妈妈,你把她关到柴房去,我还是信不过她!”
她话刚完,上午让景年出去采药草的下人就走了进来,一把抓住景年两只胳膊就往外推。
那乳娘已有四十多岁,力气倒是不小,景年挣扎几下都无用,硬是被她拉出了门。
柴房又窄又暗,景年被推进去扑倒在一堆一堆的枯草上,倒也没有多痛。身后门砰一声被关上,向真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这几天你就先在里面待着,不要妄想能代替我离开这里,你还配不上!”
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几下以试锁得是否牢靠,几下之后一切都回归平静,外面人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景年用力推了好几下门,无果之下只能地退后坐到地上。
透过头顶的小窗往外看,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入夜,回想毕尧在山下说的话,以及地主府里现在的情况,一种冥冥中注定的恐慌感骤然袭来,禁不住浑身发冷。
那个男人……是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难怪会那么云淡风轻地说出什么信不信命之类的话……
景年默默抱住自己的双腿蜷紧身子贴向房内的墙壁,整个人都陷入不知所措的茫然与绝望中。
今晚……能挺得过去吗?
……
翌日清晨。
耳边传来开门的声音,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动了动身子,眼前模糊一片,似乎是过来送早饭的人。
那人将食物推进来后就立刻离开了,景年挣扎着伸出手,想说话却喉咙疼得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
门又被关上,被风带起的灰尘又缓缓落回地面。
昨晚……毕尧真的没有来……
他所说的让她感受,便是这样让她亲身体会自己作为火族人的命运吗?
“但现在若不采取措施,任由下去,你只会性命难保……”
毕尧的的话再次在脑海中闪过,如果说之前她心存怀疑,可现在,身体的感觉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这种胸口的灼烧感很熟悉,曾经也有过,但都很轻,并且很快就能恢复。
而今……
浑浑噩噩一早上过去,景年浑身上下越来越烫,只能斜躺在草垛上,双颊不自然泛着红,耳边也嗡嗡的开始耳鸣。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这一次她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有人走进来,又轻声关了门。
她迷糊中感到有人在自己身旁停下,紧接着身子被人扶起来,景年喘着粗气睁眼,却意外发现竟是毕尧。
她的双眼蓦的睁大,似乎是不敢相信,闭上复又睁开。
手下意识地想要伸起,触到毕尧的衣袖,冰凉的触感才让她惊觉到自己发烫的身体。
“莫慌。”
男人低沉的声音就像一剂镇定剂,竟真的让景年平静了下来。
毕尧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放到景年嘴边,“吃了它便能好了。”
景年没多问,艰难地张口含了进去。
毕尧再次将她放下平躺,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随着那药丸被咽下,仿佛有一个冰凉的东西从气管直直滑向心口,连带着所过之处的滚烫灼烧都平复了下去。
原本的痛苦竟是一瞬间便消失殆尽。
景年呆滞地躺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待身心都彻底平静下来,才慢慢睁开眼。
毕尧望着她通红的双颊,神色是已恢复的清明。
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释然。
“景年,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这村子里。就算你想,你的体质也第一个不会允许。”
他扬唇一笑,轻声道,“我们是同族人,理应相互扶持,更何况是族人面临为难之时,不是吗?”
景年好半天没回话,许久才哑声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火族特质的压抑火种的药物”,毕尧丝毫不介意她转换的话题,耐心道,“与你出生时吃的并不一样,这个药的功效是短期的。我们火族虽常年居住在断情山这种极寒之地,可还是免不了与外界的联系,为了能在外界自由活动,便以相似的配方制出了这种药丸。”
“你也是……吃了这种药?”景年犹豫道。
“当然。”毕尧点头。
景年不再说话。
毕尧有心等她放下心结接纳自己,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索性同她一起坐到草垛上,背靠墙望着一室的狼藉一同沉默。
景年默默伸手握住自己胸前挂着的玉佩,方才火种的一阵发作,倒让那贴着皮肤的玉佩直到现在触手都是一片滚烫。
她垂下眼眸,终是开了口:“你说的那些……我现在该怎么做?”
毕尧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闻言轻笑一声,偏头看向她,双眸依旧温和,道:“现在你面前就摆了一条路,你只管走便是。”
景年皱眉,想到什么,又愣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