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出了礼堂, 苏棉和老师同学们道别后,两人上了车。

A市西方有个长坡, 坡上去是座山,山上是度假区,裴拾茵的房子就在山脚的那片小区里, 因为只有她一个人住,房子主体不大,只两层外加一个阁楼。

屋前是个小花园,铺了几块石头路, 屋后有个小游泳池, 裴拾茵这个房子买了三年, 每年夏天她都要邀请苏棉去游泳, 但苏棉每次都说。

不要了吧, 我不会。

苏棉总觉得, 只有她们两个人在游泳池里, 她想着就有点不自在。

更确切说,害羞更合适些。

泳衣的构造, 实在太贴身了。

但她没有告诉裴拾茵,她其实高中时,和同学去过一次游泳池,那时算是陪着泡了个澡, 她对这事没兴趣,没人提也不大上心。

只是和裴拾茵,她就觉得怪怪的。

裴拾茵的房子和苏棉的家离了小半个城市, 苏棉每天研究所家里地跑,上课实验写论文,想来已经大半年没有过来了。

车停在了门口,苏棉走在石头堆成的路上,听身后的裴拾茵说:“开门。”

苏棉步伐迈得大了些,把大拇指按在指纹锁上,滴的一声,门缝两边机器运转,门开了。

一楼的光线特别好,这会儿快要日落,西面的落地窗正好能看见山头上挂着的已经不刺眼的太阳,苏棉从鞋柜里把她的拖鞋拿了出来,丢在了地上,在斜光里拍起半分米的灰尘。

“我有点困。”苏棉边换鞋边说:“中午没有睡觉。”

裴拾茵跟在身后,想了想说:“你去我房间睡一会儿吧,我叫阿姨过来做饭,我们晚上家里吃。”

苏棉觉得可行:“好啊。”

苏棉没让裴拾茵陪她上楼,问了裴拾茵她的睡衣在哪后就去裴拾茵的房间。

大三毕业的暑假,苏棉在裴拾茵这个房子里度过了两个月。

那时裴拾茵刚搬进来不久,趁苏棉期末,邀请了她来家里。

苏棉当时对这里的装修和陌生电器十分好奇,正巧那年六月她爸妈回乡下帮爷爷干活,苏棉因为考研的计划,和参加的一个比赛,暑假留在了A市。

她当时申请了留校,本想在图书馆里好好复习,为秋季参加的一个比赛做准备,却耐不住裴拾茵一次又一次的邀请,在她都不知觉的情况下,复习资料一样一样地往裴拾茵这儿搬,后来干脆直接住了下来。

苏棉进了房间,照着裴拾茵的说明,从衣柜里找到了她的睡衣,她拿出来闻了闻,闻到了衣柜里放着的熏香味,还有一点点压箱底的气味。

当时裴拾茵给她准备了一间房,就在裴拾茵房间的隔壁,苏棉抱着睡衣想去看一眼,但到了门口却又折了回来。

很久没用的房间,好像没什么好看的。

裴拾茵的卧房很整洁,苏棉换了衣服,在浴室清洗一番,受不住困意爬上床,很快睡了过去。

苏棉和裴拾茵朝夕相处的这两个月,苏棉后来从未提起,裴拾茵也从未提起。

不知道苏棉是怎么看待那两个月的,或许根本没什么看法,毕竟在苏棉对从前生活的叙述中,她在同学家复习,在同学家做作业,在同学家吃饭留宿,是常有的事。

但裴拾茵不同,她很喜欢那两个月的时光,那段时间里,苏棉像是被她养在了家里,她出门能享受到苏棉的道别,回家能享受苏棉的迎接,赶上饭点,还有一桌很香的饭菜。

怕苏棉闷了,裴拾茵找个天气好的,带她出去玩玩,苏棉若是忙于课业,裴拾茵便放她一个人在家里。

苏棉埋头苦干时最安静,不需要任何音乐,也最不受打扰,裴拾茵是那时才发现,这种时候的苏棉,你和她说话,即使她应你了,脑子也没记进去。

苏棉的许多小习惯裴拾茵都很喜欢,教养好又听话,那段时间,裴拾茵不忙了就一定要回家,什么都不做,就坐在苏棉身边陪她,假意看书。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在裴拾茵的回忆里,她和苏棉发生了许多事。

她会趁苏棉听英语听力时,喂她吃过水果,她给什么,苏棉吃什么,甚至裴拾茵还会逗逗她,在草莓就要送进苏棉嘴里时,往后一退。

而这时的苏棉,会稍稍抬起头来,但她还是垂眸看着卷上的题目,只是把嘴凑过去一点,咬住裴拾茵手里的东西,有时,嘴唇还会碰到裴拾茵的手指。

裴拾茵还会在苏棉午睡前给她放一部适合入眠的慵懒电影,让苏棉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和她一起看。

苏棉看不到十分钟,一定会睡着。

因为苏棉老是潜意识地把头歪到裴拾茵那边,所以睡着后,身体不受控制,也一定会往裴拾茵身上靠。

裴拾茵会抱住她,给她一个舒服的姿势,等到电影将半,再把苏棉抱到沙发上,替她盖上被子。

这些苏棉都不知道。

裴拾茵还记得一件事,她有一次要参加一个开幕式,在家里化妆,正遇上苏棉手里的东西告一段落。

苏棉那时去她的房间,挪了条凳子看她上妆。

时间很充裕,裴拾茵化得慢,偶尔还和苏棉搭一两句。

两人聊着,就聊到了苏棉大一时,参加歌唱比赛化妆的事。

苏棉说,那个学姐给她化的妆可丑了,眼影两边不齐,眼线也是歪的,苏棉那时候站第一排,一直在不断地避开镜头。

裴拾茵问她,有没有留照片?

苏棉摇头又点头,应该是有的,但她没去要。

她说完这个,又补了句:“我觉得我一定很丑。”

裴拾茵笑了笑,正拿着刷子刷眼影,突然转头对着苏棉:“想化吗?我技术一定比你学姐好。”

苏棉摇头:“不要了吧,我晚上还要去学校呢。”

裴拾茵心血来潮:“很快,化完可以擦。”

苏棉笑着站起来,大概是觉得裴拾茵一定要弄她,不动声色地往后走:“不要了,我……”

她话没说完,突然被裴拾茵搂住了腰,苏棉没站稳,拉着裴拾茵的手摔在了地上。

很巧妙的一摔,裴拾茵只前进一步,随意一蹲,就把她锁在裴拾茵和床之间。

苏棉看着靠近的笔刷,头往后一仰,靠在床上,笑着问:“要多久啊?”

裴拾茵:“很快。”

苏棉妥协:“那好吧。”

裴拾茵拿来了化妆品,果真给苏棉化起妆来。

不过那天苏棉的妆化的不怎么样,一点也看不出裴拾茵的风格。

裴拾茵也看出来的,当然,她能解释,因为她分心了。

苏棉几乎被锁在了她的怀里,还是一副半跪的姿势,仰着头闭着眼睛。

在裴拾茵眼里,她根本不是在等着上妆,是在索吻。

裴拾茵后来想,要是那天她真的吻了上去,再骗苏棉,她在刷口红,是不是什么都能盖过去。

但裴拾茵又想,她大概是骗不了苏棉的,既然吻了,她是肯定忍不住,不可能只是轻轻一碰这么简单。

那两个月的时光里,她在苏棉身上产生许多的幻想,甚至叫裴拾茵有种她正在和苏棉谈恋爱的错觉。

苏棉开学后几天,裴拾茵终于有些按耐不住,在得知某聚会上有一对同性情侣后,裴拾茵毫不迟疑地把苏棉带了过去。

她想知道,她什么都想知道。

然后戏剧性的,正好让苏棉看到那两位女生偷偷在门口的拐角里接吻。

然后……

然后苏棉被吓得不轻。

再然后,苏棉一步步地退出裴拾茵的生活,半年之久。

后来裴拾茵不那么忙了之后,再一点一点地把苏棉拉进自己的生活里,两人对看到的那个吻,和那两个月的事,只字不提。

夕阳最后的残光一点点地不见,彻底消失后不久,楼上的人睡醒了。

苏棉洗漱一番下楼,阿姨的饭菜已经做好,时间已经滑过夜里六点,她稍算了算,睡了一个多小时。

苏棉的丸子头睡松了,可能是刚睡醒,她有点不爱说话,默默地把一顿饭吃完。

饭后阿姨洗了碗道别,裴拾茵才把裙子拿出来。

苏棉去一楼的浴室换上,一条浅粉色的裙子,前头看着还好,长袖圆领,只露了一点锁骨。

但后面就不太好了,一大片透明的浅V布料,几乎要越过她的蝴蝶骨。

苏棉对着镜子照了半分钟,才安慰自己,这样好像没什么。

出了浴室,苏棉径直走到裴拾茵面前,她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重新扎了丸子头,搭吗?”

裴拾茵站了起来,没有回答苏棉的话:“转过去。”

苏棉眼尾一垂,笑道:“后面是透明的。”

裴拾茵:“我知道。”

苏棉还是转了过去。

这衣服在她身上的效果和裴拾茵想的一样,透明部分正好把苏棉的蝴蝶骨露了出来。

好看的蝴蝶骨,像是下一秒就要长出翅膀来。

“还有件短外套,一会儿给你穿上。”

苏棉转身:“好啊。”

裴拾茵又说:“丸子头很搭,小公主。”

苏棉眉眼弯弯地对裴拾茵笑。

她其实是第一次穿这样的短裙,还这么粉,如果叫她穿去研究所,她一定不肯,但裴拾茵劝的对,酒会一定有很多人穿裙子,各式各样的裙子。

更重要的是,没人认识她。

没人认识,能更为所欲为这话,确实是有点道理的。

裴拾茵而后又给她拿了双白色的高跟鞋,接着在裴拾茵的建议下,苏棉借用了她的化妆品,给自己弄了个在冯羽那学来的很简单实用的妆,看起来精神了些。

出门时,苏棉路过一道玻璃窗,多看了几眼自己。

她自知这样是更好看了,但是太不生活化了。

两人在家把时间磨蹭得非常恰当,到了舅舅的酒店,正好快到九点。

一进门,苏棉便感受到她们这边收到了许多人投来的目光,她让裴拾茵过去,不用管她,接着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

厅不大,看起来确实是小酒会,苏棉拿着包看着裴拾茵混入人群,扬起她一派和善的笑脸,这边握握手,那边握握手。

没多久,裴拾茵终于结束,苏棉见她不知从哪拿了两块小蛋糕,朝她走了过来。

裴拾茵一点点靠近她,在够的着的距离里,苏棉把包放在腿上,抬起了手。

她以为裴拾茵手中的两块蛋糕都是她的,却不料,裴拾茵只递给她一块,另一块饶过苏棉的脑袋,朝后递了过去。

苏棉转头看,才发现自己身后坐着的一个女生。

棕黄色大卷发,空气刘海,还有一条此刻已经落在地上的绿色长裙。

化了妆看不出年纪,可能比她小,可能和她一样大,也可能比她大。

不过能确定的是,她是个漂亮女生。

那个女生接了蛋糕后立马笑脸盈盈地站了起来,十分熟练地单手勾住裴拾茵的手腕。

苏棉自己都不知道的,她笑着的嘴角直接沉了下去。

“好久不见啊,”女生靠裴拾茵很近:“原来爸爸没有骗我,你今晚真的会来。”

裴拾茵同女生对视了一眼,苏棉见裴拾茵把手抽出来,表情可观的有些无奈,不可观的好像让她看出了宠溺。

连裴拾茵抽出手时,没有立刻远离这个女生,还在她手背上搭一下的这个细节,都被苏棉捕捉得清清楚楚。

“我以为你还在澳洲。”裴拾茵说。

女生道:“回来好几个月了,你也不来找我。”

裴拾茵:“我很忙。”

才聊两句,这个女生就被别人喊走,走时,她还不忘把裴拾茵给她的那块蛋糕带上。

苏棉觉得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室内开了暖气,不通风。

“她是谁啊?”苏棉问。

裴拾茵低头看苏棉:“夕颜。”

“夕颜。”苏棉没什么语气地重复,几秒后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扬了起来:“许夕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