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拾茵在另一侧静静躺了五分钟,开口小声叫了声棉棉,没得到回应,才确定苏棉已经睡了。
她睁开了双眼,轻轻地把苏棉放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又挪过去些,把苏棉软软的头发放在手心。
瞳孔已经适应了房间的黑暗,无孔不入的光能让她看见近在眼前的东西,苏棉侧躺着,脸朝着她的方向,呼吸浅浅。
她想起第一次见苏棉时的场景。
那时她正好毕业回国,因为才回来,从前的房子没来得及整理,裴拾茵在舅舅家借住了几天。
舅舅和舅妈常年不在家,家里只有一个高三的表妹和负责做饭扫卫生的阿姨。
表妹是理科生,成绩差的不行,不学无术,成天和朋友们在外头鬼混,三天两头不着家。
但表妹却很喜欢裴拾茵,知道她回国并且还要在自己家住几天,开心得不行,连朋友的约都推了许多。
裴拾茵其实不太喜欢这样黏人的人,但她回来之前,舅妈托她好好教育一下表妹,她正好借此机会和表妹聊了点。
头几天表妹果然收敛了许多,作业也听话地做了,甚至还找人去A大找了家教,说是要好好学习。
裴拾茵没有多管,由着她。
在舅妈家的第三天,表妹终于忍不住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还怕被裴拾茵骂,默不作声地就溜出了家。
裴拾茵记得,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电闪雷鸣,把冬日震得更冷了些,也把裴拾茵原本要出门的计划也打了回来。
家里的阿姨也回家了,裴拾茵泡了咖啡在客厅里坐着,心想着晚上应该只有她一个人。
可她手里的书才翻了两页,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
裴拾茵从来不给表妹开门,因为她知道表妹是带着钥匙的,她只是需要别人的服务。
要是阿姨不在家,裴拾茵又不开门,表妹是会自己开门进来的。
但今晚的表妹却没有。
门铃第三次响起时,裴拾茵终于放下书走了过去,她打开猫眼往外看,果然见外头站的不是表妹。
一个小女生,穿着厚外套,戴着白色的帽子,手里拿着伞。
裴拾茵把门打开,外边站着的人见有人来开门,立马笑了起来。
裴拾茵看着她:“你是?”
女生上前一小步:“请问是许夕颜的家吗?”
裴拾茵说:“是。”
眼前的人,眼睛更弯了:“你好啊,我是许夕颜的家教老师,今天第一次来,我叫苏棉。”
裴拾茵看着苏棉,看着她不断低着水的伞,还有她因为冷而发抖的嘴唇和被雨打湿的外套,那句许夕颜不在家,怎么也说不出口。
“进来吧。”裴拾茵把门打开。
苏棉点头,跟着裴拾茵进去。
裴拾茵给她拿了新拖鞋,见她把伞放在门边的伞堆里,接着拍拍帽子上的水珠。
“我可以脱掉外套吗?”苏棉问:“外套有点湿了。”
裴拾茵点头,拍了拍鞋柜:“放这里。”
苏棉脱掉外套,又摘下帽子,整理了一下头发。
裴拾茵就这么站玄关处,看着她做这一切,看着她咬着回暖的唇,睁着大眼睛抬眼,再垂眸。
一双又明又亮的眼睛。
这是苏棉给她的第一个印象。
苏棉重新把背包背起来,换好拖鞋后视线绕过裴拾茵看屋子里头,问:“许夕颜同学呢?”
许夕颜同学呢?
裴拾茵瞥了眼苏棉还冻着交握的手。
苏老师,你被放鸽子了。
裴拾茵只思考了一小会儿,接着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穿的家居服,淡然地说:“我就是许夕颜。”
苏棉愣了几秒,才友好地笑出来:“原来你就是许夕颜啊,你好啊。”
裴拾茵对苏棉笑:“你好。”
没在玄关聊太久,裴拾茵把苏棉请了进去,让她在沙发坐着,并给她烧了茶。
家里开了暖气,裴拾茵趁苏棉喝茶,去表妹的书房里逛了逛,随便拿了本高三物理练习册走了出去。
裴拾茵很久没碰这门学科,倒是真的有点需要补习的感觉,她随意翻了一页,找几道表妹上头标了错的题,让苏棉给她讲解。
苏棉讲的很细也很耐心,裴拾茵一道道听下来,竟有种想把表妹立马绑回来听苏棉讲课的冲动。
裴拾茵标的题讲解完了后,裴拾茵还想继续翻,继续找几道表妹错的题给苏棉,但苏棉却让她等等。
接着她见苏棉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太刚好了。”苏棉从文件夹里拿出几张特意打印出来的题目:“我来之前整理了一些题,中介当时没说你具体要补什么,所以就找了一些容易错的。”
苏棉把题目推到裴拾茵面前:“你刚才错的那些刚好都是这个考点,你做一下。”
裴拾茵看她:“准备这么充分。”
苏棉笑了笑:“是吗?我第一次当家教。”
裴拾茵不再说什么,拿起笔把题目全做了。
把题目还给苏棉时,裴拾茵见苏棉露出了欣慰又无奈的笑脸。
苏棉:“你很聪明的啊,为什么成绩会不好呢?是不是贪玩了?”
裴拾茵被逗乐了,敲了敲表妹的练习册:“老师讲的好,我都吸收了。”
苏棉不同意地摇头:“不是的,是你聪明。”她笑了笑,从包里拿出红笔:“我刚刚看你懒懒的,也不说话,还以为你没认真听呢。”
苏棉在纸上打了个大勾:“全对了。”
裴拾茵嘴角一直勾着笑。
苏棉把红笔盖上,从文件夹里找出一张:“你做做这个,另一个知识点。”
新的知识点,裴拾茵做得吃力了些,时间久了不说,还错了大半。
苏棉改完后看了一会儿,接着把裴拾茵错的点总结了一下,再一一讲裴拾茵错的题,最后又拿了张一样知识点的题目给裴拾茵。
裴拾茵这次做的很快,而且又全对了。
苏棉给她一个大勾后眼睛里闪着的光,裴拾茵至今都记得。
“你真的很聪明,不应该是这个成绩的。”苏棉又表扬她。
又过了几秒,苏棉突然想起什么,问:“你要吃糖吗?”
裴拾茵愣住:“糖?”
“是啊,”苏棉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口袋里有两根棒棒糖。”
她说完在毛衣上掏了一下,才发觉外套已经脱了,又站起身到玄关,从口袋里拿出两颗棒棒糖。
大概是裴拾茵的形象和苏棉想象里的有落差,苏棉给她糖时有些犹豫和试探:“要吗?”
裴拾茵伸手接过来:“要。”
苏棉笑了。
明明是在哄她这个学生,裴拾茵却觉得苏棉被她哄开心了。
苏棉重新坐下来,却没有继续讲题的意思,可能是从哪学了促进师生关系的方法,她说:“我们休息一会儿吧,聊聊天。”
裴拾茵饶有兴趣地点头:“聊什么?”
苏棉看着练习册,用轻松的语气说:“名字吧,你的名字很好听,有故事吗?”
第一次除了家人之外的人问裴拾茵,她名字的故事。
她的名字确实有个小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裴拾茵对着苏棉,渐渐变得乐意健谈起来。
“我出生时正好是夜里寅时,”裴拾茵说:“我爷爷知道后非要给我取名叫寅时,”裴拾茵下意识地看着苏棉的眼睛:“后来我妈妈觉得寅时难听,但又不好驳我爷爷,就把寅时……”
裴拾茵说到这儿突然停下来。
她低头看了眼练习册扉页上的许夕颜三个大字。
裴拾茵装作口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
她妈妈觉得难听,于是把寅时二字倒了过来,又换了读音差不多的字。
叫许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