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后,苏棉总觉得裴拾茵状态有点不对,不知道是亢奋还是心不在焉,她听裴拾茵和晶晶通电话,晶晶那边向她交代一件事,连苏棉都记住了,可裴拾茵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让晶晶重说一遍。
要不是晚上是和苏棉一起吃的饭,苏棉会怀疑裴拾茵喝了酒。
苏棉懒懒地靠在躺椅上,看着城市夜景,还有海上星星点点,想起了一件事。
裴拾茵很久以前,喝多了来找她的事。
那时她还在上大学,夜里已经十一点了,她接到裴拾茵的电话。
在电话里她就觉得裴拾茵有点不对劲,舍友快睡了,她没让裴拾茵上来坐。
苏棉到楼下时,裴拾茵坐在篮球场旁边的长椅上,她快步走过去,一步之外就闻到了裴拾茵身上的酒味。
裴拾茵看到她来,抬眼看她,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裴拾茵低声叫她:“棉棉。”
苏棉问:“怎么喝这么多酒?”
裴拾茵说:“和朋友。”
“朋友。”苏棉删掉了工作喝酒的想法,又问:“是高兴了喝酒,还是难过了喝酒?”
裴拾茵说:“为什么这么问?”
苏棉回答:“小洁就经常这样,高兴了喝酒,难过了也喝酒,平常不喝的。”
裴拾茵笑了,却也没回答。
苏棉看她状态还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苏棉觉得,她可能也没喝多少,身上的酒味也有可能是在包厢里染的。
她爸爸就总是这样,不抽烟不喝酒,但每次和同学出去聚会唱歌,回来身上一定臭臭的。
但几分钟后,苏棉否定了裴拾茵没有喝多的想法。
和今天一样,裴拾茵那天晚上接了一个下属的电话,一件事,叫对方重复了好几遍,最后还是苏棉忍不住,拿了手机和对方说,裴总有点不舒服,不急的话明天再给她打。
苏棉喝了口手中的牛奶,听裴拾茵那边,终于和晶晶换了话题。
苏棉晚上拍了许多照片和视频,都发给了妈妈,还说寄了吃的,叫她过几天留意一下。
那次裴拾茵喝多的后续,是苏棉把她送回了家。
苏棉到裴拾茵家门口,从裴拾茵的包里找出钥匙,还没把钥匙插进孔里,裴拾茵突然握住她的手,问:“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
裴拾茵话说的很轻,像平常和苏棉说话那样,甚至更温柔了点。
苏棉不太确定裴拾茵是否清醒,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裴拾茵目光更柔了:“棉棉。”
苏棉点头,把裴拾茵拉到身边一点,又将钥匙拿了起来。
裴拾茵又打断了她,一把抓过钥匙,放在她的手上,说:“棉棉,送你。”
苏棉哭笑不得:“裴拾茵,我开门好不好?”
裴拾茵退开:“你开。”
裴拾茵不说话就正常的很,开口说话,语气也正常,但就是不知所云。
酒喝多了,苏棉没让裴拾茵洗澡,本想看着裴拾茵躺上床,但裴拾茵看到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反倒催苏棉快点去睡,叫她别回学校,就睡隔壁间。
第二天醒来,裴拾茵果然什么都忘了。
苏棉一五一十地把昨天发生的所有一切告诉裴拾茵,还提醒她要记得和那个下属联系。
裴拾茵解释,说昨天一个朋友失恋了,她们去陪她。
苏棉点点头。
裴拾茵又说,她那个朋友爱了对方三年,最后对方结婚了。
苏棉点点头。
她其实有些疑惑,但裴拾茵看起来没有要和她深入这个故事的意思,苏棉就没有多问。
苏棉早上有课,她拿了冰箱里的东西,给裴拾茵做了简单的早餐,吃完就道别。
裴拾茵送她到门口,在她换好鞋后,突然拎起一旁的钥匙。
“棉棉。”裴拾茵将钥匙递过去:“昨天说了要送你,要不要?”
苏棉手放在门把上,对裴拾茵笑:“不要了,我要你家钥匙干什么。”
苏棉开门:“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去上课了。”
裴拾茵把钥匙重新挂回去,说:“好。”
苏棉提前叫舍友帮她拿了书,回到学校见时间还早,就没有坐校车,直接走过去。
正值秋天,道两旁的树叶掉的厉害,她走着,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一片泛了黄的叶子,脆弱不堪,看起来已经快挂不住。
果然几秒后,只来了一阵很轻的微风,就把那片摇摇晃晃的叶子,从枝头上吹落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裴拾茵。
她那个样子,看起来也脆脆弱弱,叫人不敢多说话,仿佛失恋的人是她。
苏棉停下脚步,树叶就在她面前落下,她伸出手,稳稳地将叶子接住,又轻轻地用手指抚平边角卷起的地方。
她从小洁身上得到的道理是,喝酒并不能缓解伤心事。
但好像大家都不懂。
也可能是都懂,但装不懂。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裴拾茵喝多,苏棉也渐渐地,把这事抛在脑后。
裴拾茵挂断电话走过来时,外头正好放起了烟花,苏棉本已看腻了夜景,听这一声声响,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烟花是普通烟花,放的时间也不太久,但衬着城市灯光,倒也有那么些好看。
苏棉看着想着,自己好像是好久没有亲眼见过烟花了。
几分钟后,外头又安静了下来,苏棉听裴拾茵说:“是许总给欣怡放的。”
苏棉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啊。”
裴拾茵嗯了声。
苏棉眉眼弯弯地看着窗外,似乎想从黑夜中找一些坠落的痕迹。
刚才不知道,现在重新想来,她觉得些浪漫。
苏棉带着笑道:“真好。”
时间已经快十点,她有点困了,见窗外没有再动静的意思,她站起身放下毯子。
经过裴拾茵身边时,裴拾茵突然问她:“好什么?”
“嗯?”苏棉疑惑。
裴拾茵问她:“喜欢烟花吗?”
苏棉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你要给我放吗?”
裴拾茵轻声问她:“想要吗?”
苏棉摇头:“不用啦。”她把毯子叠好放在躺椅旁:“A市禁烟花的。”
没多久,苏棉洗漱完对裴拾茵说了晚安就上床睡了。
裴拾茵今天晚上一直很忙,苏棉坐在窗前看夜空,看夜景,看烟花,看书,裴拾茵则一直捧着电脑公务,等她终于忙完时,苏棉已经沉沉睡去。
裴拾茵关掉了灯,只留床边的一小盏。
像是怕挤着裴拾茵,苏棉只睡了一小边,裴拾茵走过去,见她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显得她更小了。
裴拾茵俯身,轻轻掀开被子,轻轻将她抱起来,往里挪了点。
苏棉被打扰,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但没一会儿,又静了下来。
裴拾茵也很累了,帮她盖好被子,洗漱一番便上了床。
酒店的大床很大,裴拾茵上床后往苏棉那边挪了点,但还是和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裴拾茵没有再动,困意上脑,很快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裴拾茵醒来时,苏棉还在睡,甚至又挪回了床边,和昨天一开始时一样的睡姿。
清晨橙黄色的日光从昨夜没紧闭的窗帘缝里流了进来,趟过地毯,趟过沙发,趟过拖鞋,停在床罩上。
裴拾茵在光的终点停下,悄声半蹲下来。
整个房间漫反射着光,所有一切都朦朦胧胧,包括整张脸都露出来的苏棉。
裴拾茵抬手,将她额间柔软的头发撩开。
苏棉的眉毛也不是黑色,倒是和发色有些像,看着软软的,却细整,像是特意修过。
但苏棉的睫毛却很黑,也很长。
裴拾茵突然想起,她曾有次去苏棉学校的图书馆找她,那时苏棉正坐在窗边看书,阴阴的天,即使是白日,图书馆也点了灯,有一盏,正在挂在苏棉旁边的墙上。
那一眼过去,什么都朦胧,只有苏棉的睫毛真切,像开了盛的合欢花。
裴拾茵很多次这样看苏棉,也很多次这样看苏棉的睫毛,却怎么也看不腻。
她伸手,又将刚才撩的头发轻轻夹在苏棉耳后。
苏棉还没有醒。
裴拾茵看着她的脸,半晌,忽然低下头,在苏棉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很短的吻,几乎是碰着了,裴拾茵便离开。
可她才退开一些,却见苏棉动了动。
裴拾茵已经来不及退开,也没有时间遮掩。
合欢花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