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回

城外庄子里有一片梅林,白日里官娘偶尔会在梅林里头打发时间。这样的时节,红梅盛放,远远望去犹如一团火,烧得人心也炙热起来。

官娘其实知道府里的传言,她在那日回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府中下人的眼神,秋平劝她放宽心,却不知官娘压根儿就没把那些闲言碎语放在眼里,她没有忍耐,因为她无需生气。

眼不见心中自然敞亮干净,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流言在旁人唇角流连,便是在乎又能如何。

日子蛮好打发,转眼一个月过去。

雪沫子在昏黄的灯火里飞舞,落了晚,园中各处都掌了灯。

公良靖一进门就被官娘拉扯住,她扳正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语气急促地道:“九郎,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官娘在过了一个多月米虫一样的日子后认真地审视了自己,她觉得她一定是胖了,冬天本来就容易长肉,何况她又是这么的悠闲,悠闲到连脚指头都闲的像要不会动了。

公良靖显然不能理解官娘在着急什么,在他看来官娘永远都太嫌瘦弱了,他担心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都能把她吹跑,而她却捏着自己的脸蛋气鼓鼓地叫嚣着要减肥。

“减肥?”

这对公良靖来说是一个新鲜的词语,他唇角抿了抿,官娘蓦地捂住嘴巴,两只明亮的大眼睛却弯弯地笑起来,“减肥就是让身子变得轻盈,穿什么样儿的衣裳都好看。”

她的声音嗡嗡的从指缝里传出来,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清脆如铜铃的声音显得活力十足。

公良靖不禁奇道:“是哪里学来的词儿?我竟从未听说过的。”他边说边在书案前坐下。

“不告诉你。”官娘笑眯眯地挑亮烛火,看到他抛给她一个不置可否的眼神。

……

门外来安儿被秋平拉着到了廊下。

“什么事儿,好好的跑这儿说做什么。”来安儿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一副要同秋平拉开距离的样子,阴影处的侧颊却有些泛红。

秋平见他那样儿,撇嘴“嗤”了声,到底是道:“我问你,郎君白日里都在外头忙什么,有…有没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女子来勾搭的?”

“嘘——”来安儿见鬼似的看着秋平,“你这丫头胆儿忒大,这样的话也好浑说的,再说了,郎君待娘子如何咱不都瞧在眼里。”

“这话是你自己问的,还是——”来安儿朝屋里最亮堂的地方望了望,心话儿,别是官娘有了什么想法,这才支使秋平来问。

秋平满不在意道:“你甭多想,这就是我关心我们娘子才问的,”她眼睛转了转,“娘子原先是要同我们家郎君成亲的,节骨眼儿上却为了九郎君回到这上蔡县来,老太太怎么不伤心,却还是同意了……嗳,你可知府上阿郎什么时候才可从那山上观里回来?”

说这么许多,还不是要打听这个。

来安儿把手往袖子里兜了兜,打了个哈气道:“也就是你,我才告诉的。”他脸色不大自在,“……阿郎前日里就回来了。”

“果真么?”秋平心下一重,倒没留意来安儿前头那句话,急切地道:“郎君为何丝毫不提及,难道...难道是郎君不要我们娘子了,还是老阿郎他不同意?”

来安儿倒后悔起来,他怎么就迷了心窍把这事儿说与秋平了,这丫头回头定是要说与官娘知道的。

届时官娘势必要追问郎君。唉,这平静日子也太短了。阿郎倒也不是不同意,只是听了些闲碎话儿,又有乔娘在老人家耳根子上存心挑拨,这阿郎又从未见过官娘,如此下来哪有好的。

虽如此,来安儿还是不忘叮嘱她,“你可要拎清了,这不该说的事儿可万不能说,郎君也为这事儿愁着,却不好表露出来,想来时机到了自然会有结果。”

秋平不言语,踅过身去了。

却说第二日,公良靖一早骑马回去府里。

公良老员外自打从白壁山的祥云观里回来,耳朵里几时能得清静。家中诸事自是没什么要他操心的,只一桩事儿,便是九郎的婚事。

何官娘这名儿连日来在他耳边绕啊绕的,老人家爱清静,然而乔瑞桂却不厌其烦地每日里在他耳边说上几句,无非是把陌五娘孩子没了的事儿往官娘身上推。

只这个她倒是度量错了,老阿郎对于陌五娘是颇有微辞的,想她一个嫁过人的妇人,竟还有了四郎的身子么,说出去成什么样儿,他不在府里家中都乱成这般了。

加之这几日四郎也暗暗表达了要把陌五娘纳进门的意思,老阿郎心中不悦,连着九郎的婚事也有了成见。

他是晓得的,九郎先前便是为着这何官娘,特特的跑了山上去寻自己,好容易是把原先早订下的婚约給解除了,到这时终于要把这丫头娶进门了。

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好在家世清白。老阿郎吃了口茶,听外头小厮报说是九郎来了。

沉吟了一会儿,他放下茶盅道:“叫进来罢,外头天寒地冻的,别冻着了。”

小厮应了是,打起帘子。

公良靖进得门来,行了礼,心里却想着怎生开这个口,这几日每每他提起这话茬儿,老阿郎便有话岔开,这意思摆明了就是不听了。

“爹——”

“你来了,”老阿郎迅速打断儿子即将出口的话,他指着下首的椅子叫他坐下,语气里不免透露出几分阴阳怪气,“今儿来的倒是早,好好的家不住,却要在城外庄子上,怎么,还要在外头安家了不成?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不消你有那心思的。”

他明知他并无此意。

公良靖霍的从椅子上站起,撩起袍角直愣愣就跪在地上。

“儿子心里有话,到了今日已是不得不说了。”他顿了顿,虽是跪着,却仍旧是气宇轩昂的风度,“不论爹同不同意,儿子都是要娶官娘的。没有官娘,儿子情愿终身不娶。”

老阿郎听了这话却没有半点惊讶的表情,他在道观里多年,早练得心静如水,此刻若是山崩地裂怕才能叫他皱一皱眉头。

“倒不晓得我们家还出了九郎这样的痴情种子,”老阿郎又拿起茶盅细细地品茶,须臾,他笑笑道:“怎不学学你四哥?当年我就瞧出他心里头有五娘,到这如今了,不是只求纳进门做个妾室么。

九郎不妨听爹一句,我知你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凡事都不叫人操心。这一回却是怎了,何官娘如何且不论,依着咱们家,也为你自己,什么样的女子才该进我们家的门你不是不清楚。”

公良靖如今打理着家中所有生意往来,日后他的妻子必是族中宗妇,这岂是小户人家的女子轻易能做得?

公良靖眉头也不蹙一下,像是没听到父亲的话似的,轻描淡写道:“……只怕是晚了。”

“此话何意?”

他站起身,走到老阿郎近前,拿起青瓷的茶壶为父亲斟茶。缭绕的茶香便缠着他平缓的声音流进阿郎耳朵里。

“儿子日前已着人将喜帖往各家送去,府里这一两日也开始置办起来。再过个七八日便有客人登门。”

公良靖放下茶壶,在桌上发出轻轻的“咚”的一声,尘埃落定似的,“爹,官娘是个好女孩儿。爹若见过她必然会喜欢。”

老阿郎面色不变,却从鼻子里哼了哼,“儿媳妇罢了,九郎喜欢便尽够了,要我老头子喜欢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中秋节快乐”送给看文的小伙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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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__^*)古耐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