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辞一时都没想起来这孩子是谁,还是顿了一瞬才明白过来,这就是圆圆曾提过的那个十分刁蛮任性的堂妹。
果不其然,齐王妃吃了一惊,拉着身边的小儿子面色发黑,对着女儿惊叫一声:“裕宁,你这丫头还不快起来,这成何体统!”
说着也不上前抱女儿,而是呵斥乳母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她抱回来。”
乳母哪里经过这些,平常裕宁郡主撒泼不是在自家府邸,要么就是和其他小主子们一起玩乐的时候,大家都是小孩子,闹起来也不显眼,谁知今天竟然在中宫主子跟前失了这么大的礼,顿时怕的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可是王妃又这般吩咐,乳母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想要将小郡主抱回来。
裕宁郡主哭的撕心裂肺,又哪里肯依,左躲右闪坐在地上不肯起来,把一身漂亮的华服弄的泥土滚滚。
齐王妃被妯娌命妇们差异的目光看的面上无光,觉得丢脸极了,一边捂着儿子的耳朵,一边咬着牙呵斥道:“连个小丫头都拉不起来,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乳母一个哆嗦,下手就不由自主的重了几分,扭的裕宁郡主哭的更加厉害。
容辞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女儿哭的嗓子都哑了,当娘的居然只觉得丢脸,身子还稳稳的坐在椅子上看乳娘动作。
她看着眼前鸡飞狗跳十分不像样,也不再袖手旁观了,而是冲跟来的举荷使了个眼色:“你去瞧瞧郡主。”
举荷是容辞带进宫来的三个丫鬟中最面善、行事也是最妥帖的,便走到裕宁郡主跟前蹲下身子,先把揪着郡主的乳母拉开,一边使了巧劲儿不拖沓干干脆脆的将小女孩抱起来颠了颠,一边哄道:“哎呦,咱们郡主不哭了,哭了就不漂亮了。”
裕宁郡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了起来,视线都高了一节,整个人懵懵的,哭声也小了不少。
齐王妃见皇后身边的人出手,把自己给女儿选的乳母比的拖拖拉拉,办事一点也不麻利,不由更觉得没面子。
偏偏现在皇帝都要把立政殿当作自己的寝殿用了,日日和皇后粘在一起,听宫里人传出的消息,人家就像是普通夫妻一样过日子,又有德妃的事做前车之鉴,后宫剩下的几个妃子都跟鹌鹑似的,每日都争先在皇后身边奉承,一点子歪心思都不敢想。
齐王妃虽然尊贵,以往在德妃吕昭仪跟前都敢出言不逊,也是看着这些人不过是区区妃妾,还不得宠,一般这种不得宠的妃子与宗室正妃起了口角,王妃占上风的情况还更多些,她自然有恃无恐。
可是中宫不比妃妾,人家母仪天下,是一国之母,就算不得宠也不敢轻易冒犯,何况现在皇后如日中天,任谁也没那个胆子敢直掖其锋。
容辞见小郡主脸上挂着豆大的泪珠,黑一道紫一道的,哭的抽抽嗒嗒还在着嗝儿,不由有些怜爱,便伸手叫举荷抱着孩子到自己身边来。
彩月见了,连忙将一个厚厚的垫子搭在容辞肚子上,这样就算孩子不小心蹬蹬腿儿什么的,也伤不了她的肚子,这段时间就算是圆圆挨着容辞,他们也都是这么干的,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将裕宁郡主接过来安置在自己身边,容辞抽出帕子沾了沾茶水,亲自捧着这女孩儿的脸蛋给她擦拭泪痕。
她的动作轻柔细致,表情温和,那软软的巾帕在脸上擦过,让裕宁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叫了一声“娘娘……”
“好了,”容辞将她的脸擦干净:“你瞧这小脸儿都哭成花猫了,告诉娘娘为什么这么伤心好不好?”
这裕宁郡主系齐王妃嫡出,生来贵重,但她娘却一门心思扑在她两个哥哥身上,对她多有敷衍,以至于底下的人行事都不精心。
若她是个软弱性子,说不定也就这样凑合的过了下去,可她偏又十分压不住性子,稍一受怠慢便大哭大闹,让下人们叫苦不迭,不敢得罪又想偷懒,便干脆事事顺从,这样一来二去,就养成了她一有不愉快的事便动辄吵闹,随意责打下人的习惯。
她身边没有姐妹,女人只分两种,一种是齐王妃,对她的关心只是兴致来了随口问一两句,从不真正上心,另一种就是满院的丫鬟仆妇,对她就是惧怕的同时又有厌恶,还从没经过像容辞这样温柔又耐心的女性。
裕宁郡主不由自主的停下哭泣,往容辞身边依偎了过去,狠狠抽了一下鼻子,磕磕绊绊道:“裕、裕宁想吃、想吃团团,母妃不理,奶娘不动……”
说着觉得委屈,又忍不住掉了几颗金豆豆:“想吃团团……”
这宴席是容辞一手操办的,自然知道每桌上都上了一道翡翠玉丸,那用青菜汁做的,味道清气,颜色也很鲜艳,很受小孩子们喜欢,圆圆也爱吃这菜,容辞知道几个王妃公主都带了自家孩子来,这才添了这道菜,没成想又引起了这场风波。
齐王妃那一桌就在容辞身边,容辞打眼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道菜离着裕宁郡主很远,她人小不会夹菜,齐王妃只顾着照顾儿子,便没把裕宁的要求放在心上,而奶娘只是个下人,在这种场合中是不敢伸胳膊替小主子夹菜的,这不就让孩子发脾气了么。
裕宁郡主其实长得十分可爱,雪白的肌肤,红扑扑的脸蛋儿,一双大眼睛还含着一包泪,要哭不哭可怜兮兮的看着容辞。
容辞自怀孕以来一直想要个漂亮的女儿,现在见她的样子,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点移情般的喜爱,她将小姑娘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溺爱的刮了刮她的鼻头:“咱们郡主不仅是个小花猫,还是个小馋猫啊……”
她的怀抱又香又软,让这平常任性经常撒泼的的小女孩儿像个被顺了毛的猫,乖乖的蹭在容辞怀里老老实实的不肯动弹了。
容辞笑道:“娘娘喂你吃好不好?”
齐王妃从刚才看了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儿,此刻连忙推辞道:“娘娘不必理她,小孩子家家的,想一出是一处,吃点旁的也饿不着。
容辞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无妨,不过是想吃两个丸子罢了,如何就短了她呢?”
心中却想这王妃也确实与众不同,若是一般母亲,这时候要推辞说的也定是“我来喂就好”一类的,结果人家说的却是让女儿少吃这一口,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而裕宁郡主难得的有些害羞,小心的看了容辞一眼,这才点了点头。
容辞便执了汤匙盛了一个圆滚滚绿油油的丸子,吹凉了熟练的喂到裕宁郡主嘴边,小姑娘便“啊呜”一口,将丸子咬下一多半,嚼嚼咽下去之后又将剩下的月牙儿吃了。
“好吃么?”
裕宁重重的点了点头:“好吃呀!”
容辞禁不住笑了,又盛了其他的菜一一喂给裕宁吃,直到伸手摸到她肚子变得有些鼓,这才不许她再吃。
旁人看皇后三下五除二就将这混世魔王收拾的服服帖帖,不由得啧啧称奇,心中都道怪不得她与太子处的也那样好,原来天底下果然有这样自来就投小孩子眼缘的人
就在这时,圆圆下了学,被奶娘汤氏牵着来找母亲。
结果一过来就看到原本只有自己享受过的母亲的怀抱里,竟然坐了别的小朋友,这人还是他很不喜欢的裕宁郡主,顿时就不高兴了,甩开奶娘的手登登登的跑到容辞跟前,伸开手:“母后抱抱我。”
他平时在外人眼中一直是像个小大人一般,是个同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模范太子,这样直接对着人撒娇的情景真的相当少见,在场的女人们见了很是眼热。
容辞的腿上已经坐了个孩子,就拍拍旁边:“太子坐在这边吧。”
圆圆一听就不乐意了,对着裕宁郡主道:“母后是我的娘亲,裕宁妹妹去找你自己的娘好不好?”
裕宁还是个幼童,尚不懂得敬畏这个太子堂兄,闻言撇了撇嘴,缩在容辞怀里任圆圆怎么说都不出来。
容辞笑着将儿子搂到身边,“太子要跟妹妹好好相处啊。”
圆圆小声嘟囔了一句:“她脾气可不好了。”
“妹妹也不是故意这样的,她还小呢。”容辞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圆圆的小脑瓜:”你教教妹妹好不好?”
又低声道:“把裕宁妹妹教好了,以后再带母后肚子里的小妹妹。”
容辞怀孕的事从没有瞒着圆圆,而他对这还没出生的弟妹相当期待,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嘴上还要多说一句:“明明就是弟弟。”
容辞对跟过来的班永年叮嘱道:“这些小孩子应该都吃饱了,过一会儿怕是要坐不住,你带太子和他们到浩扬宫玩一会儿,若有人困了,就在那里午休片刻——看紧一点。”
班永年连忙应了。
容辞笑着将裕宁郡主放下来:“小乖乖,你跟太子哥哥和其他兄弟们去玩一会儿吧。”
裕宁这次倒听话,恋恋不舍的跟容辞告了别,就被班永年牵着,跟一群宗室王孙、郡主们一并走远了。
等这些孩子带着各自乳母、丫鬟浩浩荡荡的离开,永康公主便笑道:“可算把这些小祖宗们打发走了,真是的,每次孩子在就总是牵肠挂肚,吃也吃不好,玩也玩不尽兴。”
“不是有句话叫做儿女都是债吗,”韩王妃接了话头:“真是一点不错。”
这话得到了在场大多数女眷的认同,便像打开了话匣子,你一眼我一语的抱怨起了孩子难带,听的几个嫔妃心里直泛酸——这话说的,你们嫌孩子烦,我们这里还一个也捞不着呢。
齐王妃从刚才起便坐立不安,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道:“刚才多谢娘娘关照裕宁,那丫头性子拧得很,闹起来真是让人头痛。”
容辞道:“我到瞧着小郡主不是讲不通道理的孩子,王妃你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应该明白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王子是金贵,但是郡主也是谢氏皇族的血脉,容不得任何人怠慢。”
这话容辞的的很和气,听上去也不重,但直接点明了齐王妃重男轻女,对裕宁郡主生而不教的事,让她脸上火辣辣的,还得起身上前谢恩。
“多谢皇后娘娘教导,臣妾……记下了。”
她这时离容辞很近,又在上风口,容辞刚点了点头,便觉微风一过,带着齐王妃身上浓郁的熏香味直扑鼻端,让容辞胃中当时便有些翻腾,强忍着叫了平身之后却再也没忍住,侧过头干呕了几声,吓得举荷彩月等人急忙替她拍背。
“娘娘,您怎么样?”
齐王妃以为她这是故意嫌弃自己,脸色就是一黑,但还没发发作出来,突然就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皇后……莫不是有孕了吧?”
这话让全场为之一静,接着便是巨大的喧哗声,不停的传出诸如“怀孕了?”“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之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