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章也特意把声音压低,怕吵醒圆圆:“这孩子打从生下来就没和你分开这么久过,必定很是委屈。”
“他才这样丁点儿大,这么长时间还能记得这些吗?”
“圆圆很聪明,比旁人学说话都学的快些,记性也是惊人的好,教什么会什么。我的兄弟子侄中也不乏人中龙凤,可他们小时候怎么瞧都不如咱们圆圆聪慧懂事。”
容辞作为母亲,当然爱听夸圆圆的话,她用食指轻轻地碰了碰孩子粉扑扑的的脸蛋儿:“我们圆圆这么聪明,是不是要去考个状元回来呀。”
说着开起了玩笑:“李嬷嬷为着生圆圆的事,到现在还供着佛堂,将来这孩子若真要考科举,怕不是还要加一尊文曲星神像来拜呢。”
“若是这件事,你求文曲星还不如求我。”
容辞诧异的抬头:“什么?”
谢怀章先是摆了一张严肃的脸任她打量,后来也忍不住笑了:“你莫不是忘了,殿试最后的结果是要我来决定的,求我不是比求旁人更便宜些?”
容辞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谢怀章在她面前从不摆架子,甚至在身份揭穿后还要更加随和些,带圆圆比容辞这个当娘的还顺手,以至于她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忽略他的身份,就像之前不知情时一般跟他相处,忘记要存敬畏之心。
“二哥又拿我取笑,即使我这个没读过几本书的深宅女子都知道,科举取士关乎一国命脉,以你的处事绝不会以因私情乱规矩的。”
谢怀章含笑望着她:“原来我是个这么大公无私的人。”
他的眼睛其实长得很好看,但因为气势重又总是喜怒不形于色,所以人们往往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也就无从赞美,但这双眼睛盛满了发自内心又掩藏不住的笑意时,那种从不在别人面前显露的温柔真的能让人被它们深深吸引,拔不开眼。
容辞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呆愣,反应过来后就觉得脸颊发烫,慌忙别过头,用揶揄的口吻掩饰过去:“这只是好听的话,其实你公事公办,不近人情的名声在我们内帏也流传甚广。”
谢怀章看着容辞低垂的头颈,心中也有感触。
现在看来他确实能在朝政上不存私欲,可若将来真正触及到他在意的人,他当真还能像现在这样克制己欲不存私心,甚至无私无求吗?
在很久之前他觉得自己是一定能做到的,可近些日子,却越来越不敢肯定了……
容辞别扭了一会儿就恢复过来了,正在她低头细致的观察着圆圆的变化时,突然觉得头上一沉,好像什么东西插进的发髻中。
容辞伸手一摸,正碰到了发中多出来的一根簪子,她抬头疑惑道:“这是?”
谢怀章道:“今年的生辰礼物。”
容辞有些犹豫,梳妆盒也就罢了,朱钗发簪等却是女子贴身之物,寓意总有那么一点不同,他们二人之间这般相处已经有些过了,被李嬷嬷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说她呢,此时再收这种礼物就更让她心中不安了。
这么想着,她便一边伸手要抽出簪子,一边开口婉拒道:“我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怀章制止了,他重新替她将发簪戴正:“收下吧,昨天是你的生日,我本以为你能回来,便想在当天亲手送给你,却不想等了一天也不见人影……现在好不容易送出去了,可不想再被退回来。”
他这么一说,容辞不但不好再拒绝,反而要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侯府留的太久了,圆圆还小也就算了,谢怀章言语里竟然也有了一点抱怨的意思。
“本来今年也不打算过这个生日的,我公公刚没了半个月,即使……我也不想显得太不尊重,过几天圆圆周岁宴也不能大办了,我想着也就摆几件东西让他抓抓看,也就是尽那么个意思了。”
谢怀章听她提起顾显,心中一动:“虽是应有之意,但也总是委屈了孩子。”
“这有什么?”容辞道:“明年给他补个大的。”
谢怀章听罢不动声色地问道:“家里的事可办好了?龚毅侯逝世,你想来也受了不少累。”
容辞轻笑道:“也没什么,还应付得过来,何况回去这一趟也算上有了意外之喜。”
“哦?”谢怀章的手指微动,侧着头淡淡的说道:“莫不是同什么人和好了吧?”
容辞听这隐含着不悦的语气,几乎啼笑皆非:“你这是要想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
谢怀章这才转过脸来:“那是何事?”
容辞其实不太想和他提起龚毅侯府的事,和别人无所谓,但同谢怀章讨论这个……就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看容辞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谢怀章便道:“要是有什么难处,我应该能帮上忙。”
容辞一听忙道:“不用不用!”
刚说和他提起这些事都觉得怪,更别说让他帮忙做些什么了,那几乎能让她无地自容。
这天下所有的事他自然都能帮上忙,但若是他真的出了手,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她也并不希望他们之间掺和上那一堆烂摊子。
容辞看着他执着的眼神,终于还是说了:“我们……应该算是已经和离了……”
谢怀章的神情有一瞬间出现了震惊的意味,然后立即消失了,他压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唇角,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很复杂……”容辞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断断续续道:“我和……我们两个都不是自愿结这门亲的,现在总算可以……但其实也不能说完全分开了。”
她将顾宗霖提的条件大致说了一遍:“我后来觉得这样也好,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谢怀章却若有所思,低语:“真的不会再生枝节么?”
“什么?”容辞没听清楚。
“没什么……”谢怀章回过神来,微笑道:“这样也可以。”
——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自然也可以替她弥补,算不了什么难事。
他们又天南海北的说了一会儿话,接着天色就有些擦黑,怀里的圆圆也睡饱了,小手揉了揉眼睛,慢慢的醒了过来。
平常孩子刚清醒时总是有些不高兴,可他一睁眼就见到了容辞和谢怀章的脸,一点儿也没有什么起床气,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
两人停下话头,低头一看,见圆圆躺在谢怀章怀里,乌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正冲着两人笑呢。
谢怀章见状将他竖起来抱着,让他的脸能对着他母亲:“他生日那天我再过来,看着他抓周。”
容辞道:“你要是忙就算了,哪有圣驾成天往城外跑的道理。”
“时间总是能挤出来的,这来回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况且现在还有寒气,我泡温泉也不算耽误……”
两人认识这么久了,容辞也早就不信他那套说辞了,闻言轻笑了一声:“是吗?那你去年夏天来这儿的时候,想来也是嫌弃京城那晒死人的太阳还不够热喽?”
正说笑着,容辞便远远看见赵继达往这边走:“行了,叫你的人来了。”
她想把圆圆抱过来,谢怀章便说:“他沉了不少,我抱他回去吧。”
圆圆虽然想母亲,但也很习惯谢怀章抱着他了,也没有挣扎,只是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容辞看,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赵继达其实在外边等了许久了,见谢怀章正跟容辞说的高兴,就一直没敢打扰,可现在眼瞧着就要天黑了,再耽搁就又要等明天,可明日一早有三天一度的朝会,要是迟了可不好,不得已就只能硬着头皮来催。
到了两人跟前,他先见了礼,还没等开口,就听人家夫人说话:“二哥,时候也不早了,走夜路我也不放心,还是早些动身吧。”
谢怀章点了点头,抱着圆圆站起来:“那天你们可先别急,等我过来再抓周。”
“我记住了还不成嘛。”
赵继达见谢怀章手里抱了个娃娃,跟容辞相视一笑,也是温馨且难得的画面,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不管这温夫人……许夫人是什么身份,能让陛下放松一刻,就是天大的贵人了,。
这时他突然感觉有道视线向自己望过来,抬眼就看到那小小的孩儿坐在自己主子金贵的怀里,一脸严肃的抿着嘴往这边瞧。
谢怀章带着圆圆的时候不喜欢有人近距离盯着,是以赵继达虽也常见这孩子,但从不曾亲近过,都是远远地看一眼,或者在近处看个趴在谢怀章肩上的后脑勺什么的。
现在在咫尺间乍一看见圆圆的正脸,立即就觉得他的小鼻子小嘴,模样神态都很眼熟。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他像谁,惊讶道:“陛下,这小少爷是不是见您见得多了,怎么跟您越长越像啊。”
这句不是恭维胜似恭维的话一下子拍到了谢怀章的心里,他难得也对着赵继达露了个笑脸,随即将圆圆转过来仔细看了看。
人对自己的长相往往是没什么准确概念的,他往日只觉得跟这孩子亲近,却没比对过自己和他的长相,现在一看,两人的共同之处确实是出乎意料得多。
圆圆还小,眼睛大体还是圆溜溜的,但也能在眼角眉梢处寻到谢怀章的影子,鼻子也跟他一样是个笔直的高鼻梁。
容辞自己的嘴唇不算厚,但中间轮廓极美,曲线分明,唇角天然微弯,有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冷着脸的时候也像是在浅笑。可圆圆的嘴长的却跟她一点儿不像,反而跟谢怀章一样长了一张薄唇,唇角平直,抿着嘴看人的时候自带威仪,天然的严肃使人不由自主的畏惧。
总之,除了谢怀章的脸型棱角分明,而圆圆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是个胖嘟嘟的圆脸以外,五官竟都能找到与谢怀章的相似之处。
谢怀章心中莫名的高兴,却也没往别处想,只是对容辞说:“莫不是孩子见得谁多些就长得像谁?你要是再动不动丢下孩子几个月不回来,他就要长得和你一点也不像了。”
容辞从圆圆五官还皱成一团的时候起,寸步不离的把他看到这么大,只觉得他和刚出生时变化不大,实在是瞧不出他长得像谁,闻言哭笑不得:“你就是来的再勤也不过就那么几次,照这么说的话,他该越长越像李嬷嬷才是。”
赵继达也觉得这孩子未免跟自家主子太有缘了些,便凑趣道:“小少爷是男孩子,自然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