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容盼与容辞十分亲近,缠着她说了好些话。
容辞也许久没见这个妹妹了,五年后温氏去世,没来得及给她安排亲事,她只得守了三年母孝,才在府里的安排下匆匆成了亲,嫁的是个家境不算殷实的举人。
那时容辞的身体还没有坏到后来的地步,容盼便得空过来瞧瞧她,也算是解了她心头寂寞。可惜后来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后院里刘氏也渐渐掌权,就不许容盼上门探望了,饶是如此,她也瞅着逢年过节的机会便递帖子进来,盼望着姐妹能有一聚。
容辞临死前最放不下的也是她,虽听说她的夫婿对她不错,也有了两个孩子,算得上子女双全,但到底怕她报喜不报忧,受了委屈也没个人撑腰,于是才低声下气的向顾宗霖乞怜,希望他能看在他们夫妻一场的份上,能替她多多顾看这个小妹妹。
现在她捏着她又圆又胖的小脸,喜欢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盼盼在家有没有听娘的话呀?”
容盼此时坐在容辞膝上,靠在她怀里使劲儿搂着她,闻言嘟着嘴道:“盼盼都长大了,肯定听话啊,娘亲说,姐姐小的时候才不听话呢。”
容辞点点她的鼻尖,笑道:“那是娘亲哄你的,你偏还当真了。”
温氏坐在旁边爱怜的看着两姐妹,听到这话却被气笑了:“谁哄她了,你从小在老太太屋里不言语,像个据了嘴儿的葫芦,回了咱们院子里就捣蛋,跟孙猴子去了紧箍咒似的,旁人还都赞你文静。真是从小就会看人下碟,可见是知道老太太不手软,我和你爹却舍不得动手。”
容辞也知道自己之前是个什么性子,不由捂住脸羞恼道:“哎呀,娘!我是在替你教盼盼呢,干嘛揭我的底儿?”
哄得其他人都笑了。
又同妹妹亲热了一会儿,才把她放下来:“我让你锁朱姐姐把礼物放到你房里了,去看看喜不喜欢,让姐姐和母亲单独说说话。”
盼盼乖巧的点了点头,蹦跳着出了门。
等她一走,温氏便挥退了下人,迫不及待的问道:“颜颜,怎么样?姑爷对你可还好?”
容辞笑着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破绽:“他主动求娶,怎么会不好?”
温氏听了这话却愈加不放心:“什么求娶不求娶的,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亲闺女,我自是知道你,你是不可能做出他们说的那等事的,既不是你的原因,就肯定是顾家那头出了什么岔子!”
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大事,母亲的本能让她变得无比多疑,也无比敏锐,她一反平时的木讷,猜的居然非常接近真相:“你说实话,是不是那顾二爷有什么不好?……是他养了外室,还是有了庶长子?”
容辞上一世已经见识过母亲在这事上的敏锐了,但当初她年纪小,被问得无话可说,又不能告诉母亲真相平白让她伤心,只能支吾过去。
温氏作为她的亲娘,能看不出这事儿有猫腻吗?她从此日夜悬心,无时不在挂念着自己的女儿,本就不怎么健壮的身体,因为思虑过度更加不好,以至于最后一场寻常的风寒竟也迁延难愈,最终不治身亡。
这也是容辞重生后最想改变的事之一,她想快快活活的过下去,让母亲知道自己过得很好,一点儿委屈也没有受,让她能放心,不再牵念。
“没有您想的那样复杂,只不过是我那夫君性子强势,说一不二,不喜欢张扬的女子,在外听说三姐十分骄纵、不好相处,于是便想换个温柔顺从的罢了。”她不慌不忙的解释到:“您看他的举止,也该知道他不是那等在意出身门第的人,舍三姐而选我,不过是凭他的个人喜好,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
这话半真半假,听上去却是合情合理,温氏的疑虑瞬间被打消了大半,但她还是不放心:“姑爷这么有主意,可好相处么?”
容辞趴在她肩上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喜欢温顺的女人,谁不知道我就是个顶顶温顺的,老太太都夸我呢。”
温氏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个能耐的住性子的,虽本性并没有外头传的那么柔和,但像对付老太太一般,糊弄糊弄夫君也足够了。
她又想起一事,小声问道:“你们圆房了没有?”
容辞面不改色答道:“还没有,我还小呢,他怎么下得去手?”
温氏想了想,道:“也好,你年纪确实是小了些,万一有了身孕……你妹妹的亲娘就才十五岁出头,当初我也没想太多,只是看她模样不坏,性子又老实才定的她。没想到生产时居然那般凶险,大夫这才说是年纪太小的缘故,我和你父亲悔不当初,如果当时想的周全一点,也不至于害了她的性命。”说着叹道:“可惜了,才那么点儿大,花儿一样的年纪……”
容辞攥紧了双手,被母亲的话吓得脸色有些泛白,她埋在温氏怀里轻声问:“十五岁生孩子太早了吗?”
“因人而异吧,有的长全了便也没大碍,那些没长全的,才会出风险。”温氏看到女儿不安的样子,安抚道:“别怕,女人都要走这么一遭,就算年龄合适,也不一定安全,年纪小的也不一定出事。”
容辞点点头道:“我记得李嬷嬷对这些事颇为精通。”
“是啊,她是从宫里放出来的,之前学过几手,盼盼姨娘那时候她就提醒过,说可能有风险,可惜咱们当时没经过,没有放在心上,不然……唉!”说着她又有了疑惑:“颜颜,你是她从小看大的,有时同她比和我还亲昵些,怎么出阁却死活不带她?你带着她,我多少还放心些呢。”
容辞自是有她自己的理由,却不能告诉温氏。
“我是和嬷嬷闹了脾气,赌气混说的,现在才发现离了她真不行,今天也是来接她的。”
“你这孩子,以后万不可如此了,她那般疼你,岂不叫她伤心。”
见容辞点了头才道:“她就在外边儿候着呢,怕是也等急了。”
说着便差人唤李嬷嬷进来。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长相端正的半老妇人走了进来,她约么四五十岁的年纪,面上并没有什么皱纹,只在眉宇间刻了几道深深的纹路,满脸严肃,看一眼就知道是个颇为严厉的人。
但这个严肃的女人却在见了容辞的那一刻就变了神情,她的眼中瞬间泛起了泪光,快步走到容辞面前,也顾不得主仆之礼,一把拉住容辞的手,激动到:“姑娘可还好吗?”
容辞回握住她的手,便有满腔的委屈想向她倾诉,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向她点了点头,两人交换了个只有彼此懂得的眼神。
“嬷嬷,之前闹脾气是我错了,你别和我计较,今天便随我去顾府罢。”
其实容辞哪里闹过什么脾气,是当初李嬷嬷察觉出了她的身孕,却因为胎儿已经成型,强行用药物堕去,万一出了问题,重则丢命,轻怕是也会影响日后生育,与之相比,顺利生产的几率怕还大些,因此坚决认定应该把孩子生下来。但容辞那时已经打算向顾宗霖坦白实情,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生育不生育的。
但若李嬷嬷在,怕是会以死相逼让她打消这念头,她视容辞为亲女,行事却远比温氏这个当亲娘的激进,不定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来,容辞怕节外生枝,便咬紧牙关就是没有带她到顾府。
上辈子容辞经过了新婚之夜后,知道自己暂时不用赴死,本应像如今这般将李嬷嬷接到顾府,但那一次她一门心思想将孩子打掉,怕李嬷嬷反对,便想把事情做完了再接她,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接人,李嬷嬷就在外出时出了意外……
容辞为此愧悔难当——若李嬷嬷那时在她身边,肯定能躲过那次意外……
不说其他,此时李嬷嬷却是惊喜异常:“姑娘,你想明白了!?”
容辞笑着点了点头。
“我就说姑娘不能钻牛角尖……”说了一句便想起一旁温氏还被蒙在鼓里,便话锋一转对着她道:“太太放心,老奴一定照顾好姑娘,不叫别人欺负她。”
温氏什么也不知道,闻言便含笑应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颜颜这孩子看着文静,一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一旦离了我,叫我怎么放心?”
李嬷嬷心里赞同这话,容辞虽没说她的打算,但她自己奶大的姑娘,眼珠子转一转便知她打得什么主意,无外乎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不起别人、出了这等事一定要让夫家知情之类的,她认定了对错,就会把事情按对的方向做,不然会愧疚的寝食难安,非要给人补偿回来不可。可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李嬷嬷却知道,这世道从来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顾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自己做了初一,怎么能怪别人做十五?
当初李嬷嬷打得主意是爬也要爬到顾府,绝不能让容辞把话说出口,可没想到姑娘竟让锁朱那死丫头把自己迷晕了,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如此心急如焚的爬起来打探,却没有什么顾二奶奶不好了的消息,一切风平浪静,这就知道姑娘那里不知怎么的改了主意。
虽不知原因为何,却也是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