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谎言

当与环境违和的声音响起,人总是会有所警觉。因而当机械的声音在背后传来时,立木泷下意识的回头望去。

镜头缓缓放下,对上的是一道错愕的目光。而在短暂的震惊后,掩饰不住的惊喜在对方的瞳孔中闪烁。

“立木...桑?”桥本娜娜未语气中有些不确定,随后想起还没见礼,便将脑中的诸多疑惑暂且搁置。先站直了身体,双手置于身前,微微鞠躬。

“立木桑也是来这里赏樱的吗?”

双方行礼后,桥本奈奈未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立木泷,倒不是他不应该出现在这,只是实在太过巧合了-点,尤其是立木泷的居所距上野公园可有一段路程。能在1300多万人中相遇,命运二字蓦然在心底浮现。

“是啊,朋友说这里的樱花很好看。”立木泷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只敢用余光来观察桥本奈奈未的反应。

“是吗?真巧啊”桥本奈奈未掩嘴轻笑,也不去戳破这个满是漏洞的谎言。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了解真相,立木泷既然不想说,她自然也不会逼迫。

“既然遇到了,要一起走走吗?”

看着苦思冥想中的立木泷,桥本奈奈未只觉得有些好笑,背起双手,替他问出了这个问题。在看到他因此而一脸吃惊的表情,再也抑不住笑意。

两人顺着游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前行,在来来往往的游客中,逐渐靠近彼此的距离。在抵达公园的中心时,立木泷已经能闻到淡淡的柑橘香味。

“对了,我能看看照片吗?”立木泷决定在沉浸入香气前,先找个话题。

“嗯”

看着桥本奈奈未将脖子上的相机摘下,露出优美白晢的后颈,因为距离太近,甚至能隐隐约约看见锁骨。不敢在继续看下去,立木泷抬头望向粉嫩的樱花。脑海中竟不自觉冒出将樱花与桥本奈奈未比较的想法。

今天是怎么了?

将这种奇妙的心情在脑中挥去,立木泷接过相机开始认真欣赏桥本的摄影。

相片并没有用什么高超的手法拍摄,只是得益于樱花的繁盛,也令人感到震撼。甚至有几处让他想起盛冈的樱花。

“桥本桑知道盛冈的石割樱吗?”

“不知道,那是什么?”桥本奈奈未抬起头,眼神中是满满的好奇。

“是一株从花岗岩中生长而出的樱树,无论什么时候去看,都会感慨那种强韧的生命力。”

“真想去看看啊。”

“可以哦。”

立木泷打断了她的感想,看向桥本那清澈明亮的眼眸,将本欲脱口而出的话语又顺着口水呑咽而下。

“如果明年桥本桑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最终只变成了这句邀请。

恰巧一阵清风吹过,在两人中间洒下飘飞的花瓣,不知道是不是流樱的作用,桥本奈奈未突然觉得氛围有些奇怪,但在自己反应过来前,却已经答应了立木泷的邀请。

在樱花的话题结束后,又再度陷入沉默,随着上野公园的出口在立木泷的视野中逐渐放大。不想就这样结束的心情也愈发强烈起来,而身体在大脑反应前就已经抢先开口道:“桥本桑平时看起来很忙啊,在书店和烤肉店都有工作。”

桥本奈奈未歪着头看过来,像是想弄清立木泷的意图,但也并未持续太久,又低下头摆弄着相机。

“为了学费。不能让家里再增添负担了”

武藏野美术大学的学费并不便宜,对于从旭川只身来到东京的桥本奈奈未来说,更是昂贵到近乎窒息。可是这是她改变人生的机会,即使再累也要坚持下去。

即使没有说明,立木泷也能从这几个字中感受到苦痛与无耐,为了赚取学费,而放弃像同龄女孩那样享受青春。不过好像同龄女孩也...不知如何,他突然想到了吉冈里帆。但是无论是哪个女孩都不是在大学混日子的自己能够比较的。

“不过虽然很忙,我也学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立木桑,你能抱起手臂做一个圆吗?”

“这样?”立木泷顺从的遵照指示,在疑惑中看着桥本奈奈未将她的双手在圆中来回伸入,并且随着与圆的远近,发出“嗡嗡”的声音。

“烘干机!很有意思吧。”

一种既无语又好笑的复杂情绪让立木泷有些说不出话来,不过因此,刚刚还有些沉重的氛围也减轻不少,这或许就是桥本奈奈未的意图吧,不想让别人为她套上名为可怜的枷锁。

“不好笑吗?我弟弟他还满喜欢的。”

“桥本桑还有弟弟?”

“是啊,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在好好读书。”提及弟弟,桥本奈奈未眼中有了明显的光彩。不过,像是不甘心只有自己在回答,桥本奈奈未轻咳一声。

“立木桑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的父母只有我这一个儿子。”

“那...立木桑为什么会想成为作家呢?”

立木泷有些没跟上节奏,没能立即给出答案,仔细回想一下,他好像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作家,在大学加入文学社,毕业后向编辑部投稿,然后就是连载,出版。一步步走到今天。

如果说是热爱文学,立木泷自己都不相信,但要也因此说是生活所迫,也并不符实,在整理了一下思绪后才缓缓开口

“具体的契机我已经忘了,但说到底,终归是一种感觉。”

“感觉?”

“就像是我应该去这么做,不是总有这种情况吗?在突然某一刻,你会有着应当去做某事的冲动,我选择成为作家也是因为这种冲动,等回过神来,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

看着桥本奈奈未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立木泷的羞耻心瞬间膨胀,明明是些不明所以的话,却说的像是至理名言。

“抱歉,好像有点离谱。”

顾不上猜测桥本奈奈未是否真的领悟了什么,立木泷只觉得要在羞耻感把自己完全包褒前,赶快转移话题。

“对了,之前说好要告诉你关于盛冈的,我特地收藏了个网页。”立木泷想从口袋中摸出手机,但是将口袋中的东西全部翻出,也似乎没有找到。

“糟糕!”猛然拍下脑袋,立木泷的脸色瞬间沮丧了起来。“我忘带手机了。”

桥木奈奈未起初有些呆楞地看着这一系列动作,随后眉眼弯开了好看的弧度,“没事的,立木桑。”

“不行,明明说好下次见面说的。”立木泷一脸十分认真的表情,又像是不死心般,仔细搜索身上的口袋。在还是一无所获的情况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上她的眼睛,说道:“所以,还是我发邮件给你吧,只是...”。

还没能说完,桥本奈奈未已经掩着嘴,侧过头轻笑出声,又感觉好像有点不礼貌,才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做出一副憋笑的样子。

立木泷想补充什么,但实在是开不了口。

不过,似乎也没有必要。

桥本奈奈未已经用眉笔在纸巾上写下了一串数字,将它递了过来。

“那麻烦立木桑了。”

“好的。”立木泷小心地将纸巾收好在口袋深处。抬起头时,那道黄色的倩影已经走出一截。

“立木桑。”黄色的背影转过身来,桥本奈奈未用手比了个电话的姿势,放在自己的耳畔,绽放着明媚的笑容

“下次要女孩电话的时候,记得想个不那么生硬的理由哦。”将话语留下的桥本奈奈未,在最终还是选择戳破了立木泷的小小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