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乐场回来的这晚,祝兴妍睡得并不算好?。
梦里?竟然还朦朦胧胧浮现?出?某些不可?思议的画面。
纯净轻盈的婚纱,笔挺矜贵的西装,一对新人俪影双双地?站在婚礼大殿门口前。
走得近些,这才看清两人的相貌——叶润绩和那位包臀裙。
脊背处有无孔不入地?凉意紧贴上来,祝兴妍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想往反方向走。
可?那位包臀裙却跟长了?翅膀似的,又猛然截断她的去路。
嘴角弧度高扬,冲她得意洋洋地?笑着,眼?缝中?渗出?满满的挑衅,有恃无恐道:“诶,我知?道你是他假的女朋友,就算你很?喜欢他,但他现?在也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语闭,伸手扯过不远处的叶润绩,两人的十指紧紧地?贴合在一块,明目张胆地?朝她炫耀着。
祝兴妍被气得头晕目眩,胸口发疼,仿若真觉得自己“被绿”了?。
也许是眼?前的场景太过清晰和真实,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心纠在一块的煎熬感难解得纠缠着她,像是落入深不见底的黑洞当中?,失重虚空得抓不牢任何事物。
而?再一睁眼?,漆黑之中?瞥见顺着窗帘缝隙爬进来的那道光。
她这才意识到,这只不过是一场荒谬至极的梦,可?似乎又能极为清晰地?感受到残留在身体各处角落的愤怒和……点滴怯意。
反反复复地?思索着,叶润绩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那位了?。
他的确是口头上说了?那么一句“感觉遇到爱情了?”,也借着理由,让自己替他去要微信。
可?当与那位包臀裙正式见上面时,叶润绩本能轻而?易举地?加上微信,却又放任机会从手心溜走,所做出?的反应,压根也不像是喜欢。
言行不一,自行矛盾。
所以?,祝兴妍大着胆子揣测。
他会不会是极为短暂地?遇上了?爱情?
窗外阴雨绵绵,黯淡将天空压得很?低,稠密的乌云成片地?铺展开来,风雨欲来的兆头。
昨晚叶润绩把她送回来的时候,提前说过今早有事,不能来接送她。
祝兴妍撑着把伞,独自去了?医院,正好?是上班高峰期,马路上全是此起彼伏的喧嚣吵嚷。
因为昨晚梦魇反复的缘故,困意还霸占着大脑,浑浑噩噩的。
撑死不过十分钟的步行路程,行至医院大门口时,她这才被突如其来的一阵轰雷贯耳的引擎声震醒了?。
透过未被伞檐遮住的视角去看,有辆浮夸又炸眼?的银白色跑车从远处驶来。
像是故意的,恰好?停在了?离她七八米的位置。
目光落在上头,没?挪开。
只见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背影莫名?熟悉,可?又记不起来是谁。
也许是太久没?有见到的缘故,等到那男人稍微偏过脸来,露出?大半张的侧脸,祝兴妍这才想起他的名?字,路辰。
同行的女人可?爱娇俏,打扮得也是时髦俏丽,饶是穿着偏成熟化,却终归缺少点韵味。
应该是这几日,大家?口中?八卦的女主角,路辰的新女友,也是消化科的科花。
祝兴妍视若无睹。
正打算要往前走的时候,身后却有道沙哑厚重的中?年男音落下来:“小?祝,看什么呢?”
听这中?气十足的音色,就知?道是她科室的赵主任。
祝兴妍读研究生时的导师,也是他。
后来正是因为这老头的推荐,才进入到当前这家?医院进行实习,成为正式上岗的医生,
他五十岁上下的年龄,体型略偏胖,平日里?爱穿衬衫西裤,鼻梁上架着副精老花镜,看起来不苟言笑得跟个老古板似的,但实则却是极不正经,擅长编胡话。
饶记得当时她熬了?一周,费劲脑力写出?来的论文,因为几个标点符号的不当使?用,被这老头惨无人道地?打下了?出?奇的低分。
理所当然,祝兴妍立马拿上论文,雷厉风行地?去找他进行辩驳。
而?这老头却大摇大摆地?靠着椅背,借着不合常理的理由驳回她的诉求:“我批改论文的态度,就跟拿放大镜看女婿似的,别说几个标点符号不对,就是你开头空四个变成空三格,我也肯定是低分,所以?,你也应该跟我似的,拿出?你挑男朋友的谨慎态度,来对待论文。”
写论文,都能和谈恋爱扯上关系,也只有这老头有这样的奇思妙想了?。
而?彼时,赵主任已经从身后走到她边上来。
顺着祝兴妍的目光往前头扫去,那老头也看到了?从跑车上下来吸引人眼?球的两位,特意安慰道:“小?祝同志,分了?挺好?的,他这种花花肠子,跟谁都长不了?。”
饶是祝兴妍觉得无奈,可?还是礼貌性地?回上一句:“我知?道的“
见她脸色算不上太好?,赵主任自然而?然以?为是被勾起起伤心往事。
长长哀叹一声,不由地?感慨起来:“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论文报告会写得这么不仔细了?,毕竟挑男朋友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稀里?糊涂的,你找路辰这种,就等于误入歧途啊。”
“……”
似乎又猛地?想起这一茬来,他没?停顿地?好?心进行提议:“小?祝啊,我听说你分手之后,又马上谈了?一个,还是病人家?属,要不然介绍我认识下,我替你把把关吧,如果不行的话,咱就专心搞事业行不?”
“……”
果不其然,这老头还是秉持着八卦的本性。
当初被她被误以?为和路辰谈恋爱时,就被他各种办公室谈话,做足思想工作,当真像个老父亲般操行。
对于这个要求,祝兴妍固然选择拒绝。
只是话语还含在嗓子眼?里?,赵主任已经先她一步径直敲定:“就这么说定了?吧,你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到时候我请你们吃个饭。你是我学生,我也得给你撑撑场面的,你就和他说是吃自助餐,地?点定在医院食堂,想吃什么吃什么,我饭卡里?钱多的不得了?。”
“……”
末了?,又警告意味极浓地?提醒她,很?是傲娇:“不许骗我不来啊,我食堂位子都给你定好?了?,不来的话,下个月的排班,你就等着吧。“
“……”
—
寒凉的风雨沾在身上,在外头的衣袖上留下点滴洇开的痕迹。
祝兴妍进到办公室里?,感觉全身上下都被暖意包围,僵硬的手指也徐缓地?恢复知?觉。
上班的时间点,她忙碌到没?有空隙去思索赵主任所说的话。
直到下午三点,她下了?台大手术。
这才有闲心坐下来解决午餐,不慌不忙地?啃起手头的三明治来。
她边吃边把手机从兜里?取出?来,考量斟酌着该如何与叶润绩提赵主任那事。
实际上,若是仔细深挖起来,这好?像是又为自己找他的提供了?不让人察觉的借口。
祝兴妍觉得庆幸,本打算打电话直接询问他的,可?又怕措辞凌乱无序,最?终几番踌躇,还是选择用微信。
葱管似的修长手指在光滑屏幕上断断续续地?跳跃着。
她写上又删掉,删掉又写上,反复地?斟酌,最?后信息成了?这样:【你能帮忙演个戏吗?我主任怕我被人骗,说要请你吃饭,替我把把关,你到时候能装得稍微像个好?人吗?符合他的预期一点。】
隔了?几分钟,那头的人才回消息过来。
极为简短的。
叶润绩:【装?】
祝兴妍以?为他没?明白,更为详细地?解释起来:【就是要表现?不像是会劈腿、出?轨、家?暴这样的人。】
叶润绩:【所以?我看着很?像会干这种事的?】
似乎被他给误解,祝兴妍赶忙澄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和你描述一下到时候你所要表演的样子。】
叶润绩:【那你非要用“装”这种字?】
祝兴妍:【?】
叶润绩给她打了?个比方:【祝兴妍装女人。】
【懂?】
祝兴妍【……】
全当做没?看见,祝兴妍耐着性子与其商量时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跟我主任说,他得提早订个位子。】
这回,叶润绩却没?直接回答。
发送过来的是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打电话给我。】
祝兴妍怔然,猜不出?他的目的,手指却已经不争气地?挪动过去,拨通了?电话。
冰凉屏幕贴在耳际。
也不知?道故意还是凑巧,直到最?后的那句嘟声落下,那头的人才接起来。
听筒内没?传出?话音,祝兴妍先一步打破沉寂:“怎么了??”
伴随着微弱的电流,先灌入耳中?的不是他的声音,而?是干哑又稍显剧烈的咳嗽。
等到平息,他这才平静开口,语气显得严肃又正经:“懒得打字,直接说吧。”
低哑深沉的嗓音中?透出?浓重的鼻音来。
显而?易见的不对头。
注意力被霎时扯到这上头,祝兴妍冷不丁岔开话题,猜测道:“你感冒了??”
“嗯。”叶润绩并未遮掩地?应下。
只是感冒的话,应该就还好?……
莫名?其妙像是松了?口气,祝兴妍估摸着是昨天荒僻郊外的狂风,外加夜晚骤降的温度,才导致他被病毒侵袭。
饶是在意,可?有些关心的话,就着两人目前的关系肯定也还是没?办法直接说出?来的。
有不好?意思,也有另外的复杂情绪隐藏着。
心的某处角落在被紧紧揪着,隔了?半晌,最?后只化作生涩的一句:“那多喝热水。”
仅仅只是,多喝热水?
这句友善又不失礼貌的提醒,在叶润绩看来,不过是敷衍罢了?。
像是不甘心,他又试探性地?问:“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
嗯……
祝兴妍干巴巴地?回答:“普通感冒,多喝热水,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冷淡的语气,加上这公事公办的口吻,让人隐约产生种在看医生的错觉。
这并不是他所期望的答案,淡淡的阴霾悄无声息地?笼罩着心头,失落感将他整个人生生填满。
不知?为何,对于昨晚推断出?的那个意料之外的结论,他又开始摇摆不定了?。
都说误以?为别人喜欢自己是人生的三大错觉之一。
所以?……会不会是他误会了??
头疼似的把架在高直鼻梁上的金丝边镜框摘下来。
叶润绩抬手捏着泛疼的眉心,莹亮的白炽灯下,脸色看起来不算太好?,几乎没?什么血色。
昨晚把祝兴妍送回去以?后,他又到律所和讨论案子到凌晨,回到公寓,也没?休息太好?。
天气寒凉、昼夜温差大再加上高强度的工作量这才让他不幸中?了?招,整个人头晕目眩的。
“你有在听吗?”电话那头的祝兴妍没?听见动静,疑问道。
而?此时此刻,叶润绩的心情已经差到极点。
他觉得自己可?笑得就像个傻子,怎么就天真浪漫地?自认为会被她喜欢上呢?
明明她曾掷地?有声地?说过——她是绝对不会喜欢上他。
也记得离别的最?后那夜,她不容置喙地?将人赶走,把话摊到明面上——“你走吧,最?好?是……永远都别出?现?了?。”
烦躁地?扯了?扯脖颈上的领带,也学着她的样子,把话搪塞过去:“挂了?,手机里?没?多少话费了?。”
并不是说假话,未等她再开口,叶润绩就已经将电话生生掐灭了?。
烦扰的念头被强制抛诸脑后,他强硬着要求自己把心思放到眼?前的资料上。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是忽的有人推门而?入,阵仗很?大。
只见徐辰逸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白色口罩,手提一瓶消毒喷雾,横冲直撞地?往他这处过过。
还未抬头,洋洋洒洒的消毒水已经化成虚无缥缈地?雾气,从头顶落下来,在纸质文件资料上渐渐洇开。
叶润绩下意识地?抬眸,脾气不太好?:“你有病?”
“你才有病。”徐辰逸停在距离他办公桌半米开外,另外一只手里?提着个透明塑料袋,饶有顾忌,却还是甩到他面前,“自己拿去吃,都这样了?,还来上班,是嫌律所不够乱么?”
透过外头的塑料袋,能看到里?头是几盒感冒冲剂。
叶润绩没?做声,似乎还停留在方才刚准备伸手去拿杯子,敲门声却制止了?动作。
推门进来的是前台助理,她没?进来,沾在原地?与面前的两位上司汇报:“叶律、梁律,有份外卖被送到这,地?址填的是我们律所,但是点外卖的人并不是我们这的,外面问了?一圈,都没?有人知?道,所以?才来问问,这是有谁给你们点的外卖么?”
这种送错外卖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故而?不足为奇。
梁英杰询问:“那点外卖的人叫什么名?字啊?”
“嗯……好?像是叫……”助理努力回忆。
还没?等她想出?来。
办公桌上的手机屏幕就先一步亮起来,有新消息跳出?来:【我点的下午茶外卖不小?心填错地?址了?,你帮忙吃了?吧。】
亮光吸引人眼?球。
叶润绩匆匆地?瞥了?眼?,各项信息被全然映入视野之内,嘴角后知?后觉地?牵了?下,他带着点骄傲地?宣告道:“不用问了?,我家?属点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你家属点的?
你怎么就不能把这种话当面跟兴妍说呢?
再这样,兴妍可能真就不是你家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