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云景一脸平静,可林星语也能感觉到他对这件事情无比在意,于是继续诉说自己所了解到的一切。
据林星语说,她接触到这件事情还是半年前开始,那时候新林县合并后的门派开始接触更大的江湖,了解到平静的世道下不少灰暗的事情。
江湖总少不了打打杀杀,总是伴随着腥风血雨,某个认识或者听说的人,过一段时间就了无音讯了,这在江湖中是一见很平常的事情。
之所以接触到这件事情,还要从她手下门派的一个人失踪开始,那是一个林星语门派里颇为出色的年轻人,接到一个很寻常的送信任务,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门下弟子无缘无故的失踪肯定是要进行追查的,所谓燕过留痕,这不查还好,一番追查下来,那优秀的弟子居然已经遇害了,暴尸荒野,找到尸体的时候,一部分身体组织莫名消失。
发生这样的事情,包括林星语在内的门派高层高度重视,发动各方面关系了解真相,然后调查到了一个野医,是那个野医将优秀弟子的身体组织取走移植到了另一个富商身上
事情到了这一步,原本应该是没有后续了的,毕竟弟子的死真相已经调查清楚,是谁动手也抓到报仇了,江湖嘛,就是这样,报仇之后大概率就没有以后了。
可这件事情一直都在林星语心头挥之不去,她的门派偶然一次和江湖黑道势力冲突,居然从那伙人老窝找到了十多个被关押的人,都是青年男女,还有小孩,解救了他们,一番了解下来,再加上黑道势力活口的询问,林星语顿时得知那些被关押的人都是被抓来进行人体组织移植的!
世间没有人想死,能活得更久,有条件的不会吝啬一些钱财,缺胳膊断腿的也想拥有一个完整的身体,有需求就有市场,是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暗地里居然兴起了一股手术移植的风潮,以至于原本一些应该死去的人还活得好好的,残疾很久的人居然变得完整了
市场需求量大,那么缺少的货源那里去找?总是不够的,于是便有人铤而走险用非法手段谋取货源了,这可谓无本的买卖,且来钱太快太暴利,绑架掳掠拐卖应运而生,只要有货就不愁销路,越是健康的货源就越抢手越能卖出高价。
可这种事情毕竟见不得光,一旦暴露简直是震动朝野的事情,且还不道德无底线。
于是在暴利的驱使下,从事这方面的组织便应运而生了,他们分工明确,有人专门想方设法搞来货源,有人专门联系销路,渐渐的这种组织不再满足于此,更是直接培养能进行人体组织移植的大夫,不计死活的大量实验下来总是能手艺精湛的。
有组织了,庞大的暴利下得到了可怕的财富,然怕被官府找上门啊,然后便是金钱开道,威逼利诱或是贿赂,商黑勾结,官商勾结,一环扣一环,最终形成了一条见不得光的非法不道德产业链!
一开始了解到这些,林星语都不禁为之胆战心惊,但她所了解的,也仅仅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作为江湖中人这种身份本就有些尴尬,不上不下的,官府也不怎么待见,加上没有直接证据,是以哪怕初步了解到一些真相,一时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入手解决这种恶事发生。
于是林星语一边联系江湖同道共同针对这样的恶劣事件,一面主动调查,可她仅仅只是小地方的江湖势力,一番努力也收效甚微,但她却没有放弃,一直在积极调查针对。
随着深入她越发心惊,隐隐了解到一些大人物也参与其中了。
毕竟这件事情太过恶劣,若是没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岂能捂得住?恐怕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何至于还是如今这样不声不响?
那组织太庞大了,明显并非一个整体,可真正能压下这件事情没有引起恐慌哗然的高层却是直至京城方向!
那些所谓的高层或许并非直接的管理者,仅仅只是庇护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一定是各种意义上的受益者,若非有这样的大人物压着,岂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随着调查的深入,又出现了邓夫子故去这件事情,于是林星语便来到了大离京城,她主要是来调查那个组织背后的高层,可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把握,即使调查不到什么,能来给邓夫子上柱香也算不虚此行了。
其实从内心来说,林星语即使了解了这个组织的高层她也不知道接下来具体要怎么样,联合江湖势力惩恶锄奸?可她人微言轻啊,要说有多大的声望让江湖势力跟着自己做这件事情她自己都没底气,毕竟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收集证据送交官府?那些人做这样的事情,这么久了都相安无事,怕是证据根本就送不到相应的人手中,搞不好还会被反过来针对!
本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做法,林星语并未放弃,直到来到京城遇到云景,告诉云景这件事情她一开始也只是抱着倾诉的想法,哪儿知云景似乎反而比她更在意,于是在云景的询问下,她把自己了解到的道听途说的甚至猜测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安静听完林星语的述说后,云景暗自沉吟暂时陷入了沉默之中,边上林星语不再开口打扰。
此时云景无比平静,外表丝毫看不出他的情绪,一时之间林星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没有去妄图揣测。
非法人体组织买卖,已经持续很长一段事件了,而从事这等恶事的人,压根就没想过从合理合法的渠道活得人体组织,他们直接干起了掳掠拐卖的无本生意,发展到如今不知道多少人参与,更是有高层压下这等恶事至今受害者都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心念闪烁,云景一时之间想了很多。
他心头明白,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源头还是自己,若没有当指点邓子凌移花接木换肾,恐怕如今就没有这档子事儿了。
相当于如今让无数人受害的恶魔是云景亲手放出来的!
当初有了他的开头,有人在这其中嗅到了商机,于是便愈演愈烈演变成这样。
在利益面前,永远都不要去怀疑人心的险恶,只要利益足够,人心是最经不起推敲的,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当初提出移花接木的时候,云景便考虑过这种事情的发生,甚至当初还专门和邓夫子商量讨论过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为了尽量杜绝恶性事件的发生,邓长春还和朝廷商量制定了一系列律法。
不管是云景还是邓长春,当初的出发点都是好的,推广这种医学是为了让更多人受贿,减少人们的伤痛。
可出发点再好,哪怕提前制定了法律,成立了监管部门,却也架不住人心之恶,也无法完全杜绝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为!
事到如今,云景后悔当初放出这头恶魔吗?们心自问,后悔有一些,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医术的出现,的确让很多人焕发新生,减少了人世间的很多伤痛,这是真实不虚的。
这种医术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好的,这点不可否认。
然而有人以此为恶,却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有白就有黑,明明是好事,却偏偏有人用之为恶,自古便是如此。
能造福大众的好东西进行推广有错吗?有人拿来为恶就将其禁止雪藏?
赏善罚恶一直都在继续,如今只能说惩罚的力度还不够,不足以震慑人心,各种制度还不够完善。
恶人从来都不会消失,即使没有这件事情他们就不会为恶了?世间之恶,不去了解永远都看不得,有人以人体组织为恶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可这件事情的源头毕竟是因云景而起,无论如何都没道理袖手旁观等着别人去发现去处理。
沉默片刻,云景心绪复杂道:“这件事情,星语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为夫的”
若是云景一早就知道,如今就不可能有这种大规模的恶性事件发生了。
看了看云景,林星语无法琢磨云景的想法,道:“相公,一开始妾身没想那么多,只当是江湖黑恶势力罢了,相公是读书人,江湖之事妾身怎可去污了相公的耳,而且相公是做大事的,一言一行关乎家国安稳黎民苍生,相对来说,这种小事儿又怎可拿来让相公操心”
有道是江湖事江湖了,哪怕明白事件的严重性,但如今林星语毕竟了解得不多,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到目前她都没过多的往官面上相,惯性思维的觉得应该以江湖手段解决。
每个人身处的圈子不同,行事风格也不一样,林星语的想法云景自然了解,人之常情罢了。
没怪她自作主张,云景道:“这件事情星语就别管了,让为夫来处理”
“嗯,妾身能力有限,哪怕仅仅只到如今这个程度就已经倍感吃力了”,林星语乖巧的点点头道。
实际上追查这件事情,随着深入林星语都有些不敢再继续下去了,本能的感觉到继续下去绝对会迎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云景说这件事情他来处理,林星语想到那恐怖的恶势力,顿了一下有些担忧道:“相公啊,那背后水太深了,你,若事不可为,还是以自身为重”
“星语的意思为夫明白,放心吧,为夫好歹神话境呢,区区虫子岂能翻天?”云景平静道,然后又说:“夜深了,星语去休息吧”
点点头,林星语迟疑了一下,耳根有些发烫,目光闪烁道:“相公不一起吗?”
“星语别多想,这段时间为邓老守孝,所以就不过分亲密了,不合适的,而且,为夫也得琢磨一下你所说的这件事情如何处理”,云景轻轻摇头道。
林星语当即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妾身考虑不周,还望相公勿要取笑,那妾身便去安歇了,相公也早点休息”
“嗯,为夫这两个或许有点忙,星语难得来京城一趟,让青梅她们陪你四处逛逛,待忙完再陪你补上”
“相公正事要紧”
林星语前去休息后,云景没动,暗自沉吟,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当初手术移植由云景提出后,邓长春考虑到制定好相应律法和监管部门,能汇集无数深受病痛折磨之人,行之得法便是惠及万民的大好事,于是就由王朝出面推广。
而如今居然有人以此为恶
关于这件事情,必须从严从重从快处理,不管谁是保护伞,身份地位有多么超然都没用,任何从事这种恶事的人,查到一个就处理一个!
“恶行犯罪事件,自然得朝廷出面查处,我只需提一句即可,亲自出面去调查不合适的,想来没人敢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桉,至于调查受阻,包庇纵容,颠倒黑白?我会盯着的,谁敢在这件事情上阳奉阴违,不介意亲自解决了他!”
收回思绪,云景隔空取来一本最新的大离律法快速翻阅,其中就有手术移植方面的条款。
其中规定了医者只有取得朝廷考核合格后才能给病患施展手术,没经过考核的医者是不允许的,若是违反,轻则终身不得行医且会罚款,造成恶劣医疗后果将判斩首流放等罪,极其严重后果甚至罪三族!
这是对医者的规定。
关于器官的提供者也有明确固定,必须要处于自愿,不管是死者还是活人提供组织,都得五个直系亲属签字画押才行,否则但凡有任何一个拒绝都会禁止其提供组织,针对提供者,若是违法律法轻则坐牢罚款,严重着将服劳役甚至流放。
其中明规定,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残害他人取组织器官,否则不管是谁按律当斩!
这一条虽然明确规定了,但实际上和其他行事桉件没什么区别,仅仅只是名目不一样而已。
关于手术方面的犯罪惩罚很重,可架不住市场需求量大啊,作奸犯科也就应运而生了,总有人会忍不住铤而走险的。
放下律法,云景稍微沉吟,取来笔墨开始书写,将自己目前了解到的整理成册,旋即卷抄了四份。
完了他让青梅进来,将其中两份递给她说:“这两份册子,其中一份明天一早,在外面找个人,以受害者的身份前去京城衙门告状,其他的就别管了,另一份则是在之后以我的名义送去皇宫,嘱咐务必请陛下亲自过目”
“好的少爷,还有其他吩咐吗?”青梅点点头道,这两件事情都很简单,随便找个人取告状而已,办法多的是,至于送去皇宫让陛下过目,如今云景的事情天子都不敢怠慢!
摇摇头,云景说:“没有了,去吧”
安排青梅的是明天一早的事情,但云景本身却没有闲着。
他一共准备了四份,交给了青梅两份,手中还有两份,想了想,云景将其中一份隔空送去了黄昌阳那边,这种事情自然是要让对方知道的,以免引起误会,毕竟接下来的动作有点大。
送给黄昌阳的那份里面,云景询问黄老对这件事情怎么看,该如何处理。
同时云景也在表达一个态度,不管黄昌阳关于此事态度如何,云景本身是认真的,事告知对方自己在处理这件事情,万一事后查出某些和黄老有关的人参与其中也好让他事先有个准备,免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这件事情牵扯太大,有可能和黄昌阳有关的人参与其中,若不提前通知,万一黄昌阳误会云景是在针对他就不好了。
黄昌阳和云景不一样,他活了几百岁,各种关系很复杂,不像云景这样纯粹,不用顾及那么多。
给黄昌阳送去之后,云景看向自己手里的最后一份,然后将其隔空送去了大离京城大理寺卿的书桌桉头,对方已经睡下了,云景还专门把他叫醒,确保他能亲眼看到。
这种行为相当于暗中检举,很多江湖中人都会这么干,自己不出面,目的是让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但不会把自己陷入其中。
大理寺卿五十多岁了,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姓史,名广涛。
近来因为邓夫子故去的缘故,京城来了太多的人,他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睡下,可房间里突然发出彭的一声闷响将他惊醒。
能坐到史广涛这个位置,除了他本身能力之外,武道修为也不俗,有着真意镜初期修为,京官难做,无数双眼睛盯着,还得防止随时会到来的刺杀,可谓时刻警惕。
当被惊醒的第一时间他就暗自戒备小心周围的一切,可却再无其他动静。
看到桌子上的笔洗掉在了地上,他暗自皱眉,可不会认为笔洗无缘无故的掉落还发出那么大声音,可窗户紧闭,周围又没有任何可疑动静,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然后他就看到了桌子上云景无声无息送来的册子。
心头一惊,他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开口询问了一下外面的护卫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得到肯定的回答,他示意没事,再度惊异不定的看着桌子上的册子。
“到底是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此物送来,其手段堪称了得,须知本官住处周围有军队守护,更有高手暗中护卫!”
心念闪烁,史广涛背后冒冷汗,对方能无声无息将东西送来,那么取自己性命难吗?
不敢考虑道当下京城鱼龙混杂,有这种手段高明的人暗中摸来留下东西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想了想,他先是吩咐人暗中注意周围是不是有可疑的人和动静,然后才隔空翻开云景送来的册子,以防下毒之类的事情发生。
当史广涛快速浏览里面的内容后,整个人都是一颤,目光惊骇,但很快就隐去了。
下意识来到桌子边,拿起册子,史广涛手指发白,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旋即他沉声道:“来人,吩咐下去,调查周围任何行动可疑之人,一经发现格杀勿论,院内所有人都严加相互审问,是否有心怀不轨之人,任何言辞闪烁者就地格杀!”
“遵命,可是大人,近来街道上多的是夜宿之人,每个人都有可能形迹可疑啊,这可如何是好?”外面的人先是应答下来,然后才纠结道。
史广涛暗自咬牙,旋即道:“别管那么多,照做就是,任何事情本官担着!”
“遵命,属下告退”,对于这莫名其妙的荒唐命令,得到吩咐之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谁让是上官吩咐的呢。
接下来史广涛深吸口气,看着手中的册子宛如烫手的铁块,想将其毁掉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都有人送来了,毁掉就能当作不存在吗?
思来想去,他睡意全无,再度吩咐道:“备轿,本官有要事要外出一趟!”
很快史广涛就匆匆离开住处,而且还是有意避开了人群,不久后来到了一座庞大的府邸,没走正门,用特殊的敲门方式从后门入内。
没多久史广涛就见到了这座府邸不耐烦的主人,他当即道:“王爷大事不好”
“掌嘴,本王好得很!”,府邸主人眉头微皱看向史广涛。
嘴角一抽,史广涛一边大力抽自己的脸一边惊恐道:“王爷,小人失言还请不要怪罪,可真的出事儿了,王爷请看,这东西是不久前有人暗自递到我床头的”
接过一看,史广涛口中的王爷撇撇嘴一把丢一边道:“就这点小事儿也值得半夜惊动本王?我当是什么事情,这种事情发生得还少吗?直接压下去,把搞事情的人揪出来解决掉就是,而且和本王有什么关系?滚吧”
说完不再看史广涛一眼便起身离去。
史广涛顿时傻眼,合着不但白来了还自己找抽?
问题是这种事情以往虽然经常发生,可却是第一次捅到我这里啊,对方能捅到我这里就有可能捅去其他人哪里,王爷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暗自注视着这一切的云景冷笑,简单的投石问路居然就出现了这样的大鱼,看来情况比自己想象还要严重得多啊。
一个王爷,一个京官,其他还有些什么样的大人物牵扯其中?
难怪这件事情发生了这么久还处于民不举官不究的地步,合着但凡敢插手这件事情的人都被解决了呗,上下一气,等闲之人又翻得起什么浪花?
那么明天有人去报桉喊冤,还能这样直接压下来吗?
看着皇宫方向,云景心说陛下你能否有那个魄力把这件事情处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