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学馆是怒江郡境内最好的学馆,是无数人向往的地方,几百年来,从这里走出了不少名动四方的才子官员,对于境内很多人来说,能在这里进学本事就是一种荣耀,而且一旦进入这里进学,代表的是数不尽的资源。
读书人自成圈子,能读得起书的都不是寻常人家,若能踏足明德学馆读书人圈子,各种人脉交织,只要不是笨蛋,稍加专营,飞黄腾达都不是难事儿。
所以啊,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钻进去。
当然了,明德学馆也只在怒江郡排第一而已,放眼江州也就那样,更别说和大离王朝的四大学宫比了。
这座学馆位于怒江郡东南角,占地八百亩。
王朝重视学问传承,拨款毫不吝啬,加之从这里走出去的读书人有所成就后回报母校,还有富人捐赠等等,众多资源下,这座学馆被打造得可谓美轮美奂。
到底是传承学问的地方,虽然这里景色优美,处处都别具匠心,但一点都不奢华,反而朴实素雅,实际上这比打造得暴发户般金碧辉煌更难一些,很考验工匠们的技艺。
几百年的传承下来,这座学馆有着历史的沉淀,学习气氛很浓,似乎空气中都飘荡这诗书墨香。
这一天的明德学馆无疑是很热闹的,无数人蜂拥而至,就为了见证谁能脱颖而出代表怒江郡去州府继续角逐四大才子的美名。
若谁能在一州之地脱颖而出,已经能称得上小四大才子了。
有资格踏足学馆亲眼见证这次盛世的,至少也是读书人这个圈子才行,平头百姓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最多只能在外围凑个热闹罢了。
纵然如此,这一天依旧有成千上万的人来到学馆,让本来只有几百人的学馆无比热闹,好在大家都是有修养的,到没有把这里整得乱糟糟。
至于学馆外的街道上,直接就人山人海了,可谓全民参与,这倒是方便了一些有头脑的小商贩,赚得盆满钵满,脸上笑开了花。
然后吧,春日里阳光和煦,多的是漂亮小娘子打扮得花枝招展,这让无数老色批眼睛都不够看了,街上多的是正大光明打量小娘子的家伙,偶尔相视一眼,确认过眼神,原来你也是老色批,嘿嘿……
郡内各个地方一层层选拔出来了五十多个青年才俊,年龄最大的不超过三十岁,功名最低的都是秀才,即将迎来他们郡一级的学问展示角逐,若能众目睽睽下脱颖而出,一下子飞黄腾达或许不至于,但也差不多了,有的是富人进行投资,倒贴嫁女儿都很正常。
花点钱财,给个女儿,招揽一位前途无量的读书人,何乐不为呢,投资小回报大,有点头脑的人都会算这笔账。
所以啊,这已经不仅仅是文化人的角逐了,延展开来,可谓涉及到方方面面,这才是四大才子之争的真正意义所在。
当然了,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富贵人家想更进一步,他们想的是看上一个年轻人进行投资,而一些花样年华的少女,则是想在这个时候找到一位称心如意的郎君,官府想的是出政绩,小商贩想的是多挣钱,读书人要的是名声,各取所需……
郡守大人作为本地最大的父母官,眼看盛事就要开始,作为主要督办人员的他心里很烦,压根没有什么好心情。
他能有好心情才怪了,昨晚家里才被偷了啊。
被偷了其实问题不大,也就丢了一些钱财和宝物而已,可事情不是这么个事儿,作为一郡的父母官,家里被无声无息的偷了,换句话说,贼人若是心狠一点,岂不是能轻易摘了他的脑袋?
这才是郡守大人最在意的地方,当自身都受到威胁的时候,那已经不是简单的盗窃案了,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然而被盗的东西虽然找到,可贼人却了无音讯,这事儿,没完!
郡守大人已经严令堂监察天下武林,里面多的是奇人异士,想来抓住贼人问题不大。
这些情绪郡守大人并未带到即将到来的盛事之中,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周围分量重的人寒暄交流,单这份心性,要不说人家是当大官的呢,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的。
四大才子之争比的是学问,但不完全是学问,毕竟不是科举,细分开来就五个字,琴棋书画武,武排最后,其余四项不分先后。
才子嘛,当然比的是才学,唯有将学问做到一定地步,才能把自身所学融入琴棋书画之中去,比如琴技高明到一定地步,大音希声,洗涤心灵,让人灵魂共鸣,一曲传唱千年,与天下人与后世人共勉,隔着时间空间的交流,境界何其高远?比如诗词出众,一首诗词名垂千古,那也是青史留名了,若有一手漂亮的书法,那才叫一字千金,比如画艺无双,得到他人认可,单靠画画也能暴富,再比如棋艺,若能练达,将来可走军事路线,行军打仗要的就是布局头脑,手握千军万马,何其威风?
至于武功,这玩意在学问面前也就那样了,学问不够意志不坚念头不通,将来成就真意境都难,所以排在最末。
所以啊,读书人的琴棋书画四艺,并不仅仅只是附庸风雅那么简单,到了一定地步也是能改变命运的,当然,绝大多数人的四艺也就附庸风雅罢了。
所谓文无第一,读书人的事情想要服众是很难的,那么怎么比呢?问题不大,多年来早就摸索出了一套流程,让读书人展示才艺,多个分量重的人当裁判进行品评,大多数人认可就行了,想让所有人认可那是不可能的。
如此一来,黑幕什么的……懂的都懂。
黑幕也仅限于小地方了,若是到了州一级亦或者京城的总角逐,黑幕不是不可能存在,但几乎不会发生,毕竟到了那个层次,人们要的是名声,一旦传出黑幕,将是惊天大笑话。
“高问自然,上承先贤,求学四方,问道百业,学以诚心,用以寄德……”
日上中天,随着读书人们齐齐颂念一篇先贤所传的求学诗篇,然后祭奠先贤君王,仪式过后,怒江郡的学子角逐之争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项比的是棋艺,这是最直白的,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不用像其他项目那样探讨对比……
“无聊啊,我还以为有多好玩呢,结果就这?一个个下棋下得我瞌睡都出来了,哪儿像我们江湖中人,直接就是干”,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游笑拎着个酒葫芦打着哈欠嘀咕道。
这家伙昨晚偷了东西,把自己欠下的‘债’还了就没管后续了,纵使官府大张旗鼓的调查也没放在心上,他自问手段高明压根就不会被抓到。
殊不知因为他,多少人倒了血霉遭受牢狱之灾。
遭受牢狱之灾的不止是宋岩所在的那家客栈中人,平时那些官府留名小偷小摸的家伙那才叫一个冤枉,管他是不是你,先抓回去盘问一番再说。
没办法,郡守大人下令了,可谓严打,一竿子下来不知道多少人倒霉。
游笑才不管那么多,江湖中人嘛,高来高去,搞了事情,只要倒霉的不是自己,关我鸟事儿,甚至还乐得看戏呢。
百无聊赖的看了个把时辰,棋艺比拼结束了,一个二十六岁的举人技压全场,引来一阵欢呼声。
游笑压根不理解人们在高兴个什么劲儿,那家伙长得不咋地,就下个棋而已,有那么了不起?尤其是那些小娘子,你们恨不得坐地排卵给人家生孩子至于么?
“呸,读书人,尽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游笑撇撇嘴道。
顶着个读书人的名头,出点风头就一帮小娘子倒贴,而老子去青楼,花大价钱还得看人家小姐姐脸色,整不好人家‘正好肚子疼’压根就不陪你,这他妈的。
游笑才不承认自己在酸。
江湖中人咋啦,不比你潇洒?哼,读书人而已,看似风光,可时时刻刻都受到条条框框约束,哪儿有我们这样逍遥自在。
“听说最后有一场比武,选出最厉害的一个作为替补,啧,这些个读书人啊,就这么不待见练武的?武功最厉害的一个反而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这他喵找谁说理去,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帮读书人有什么身手,若不是为了看这个,我早走了”,又灌了一口酒,游笑心头骂骂咧咧道。
江湖中人谁的武功高谁就最风光最牛逼,而江湖中人最在意的东西,却是读书人最不待见的,这样的落差,对于游笑这样的江湖中人来说,心头其实满不是滋味的。
但是没办法,谁让这个国家是读书人在掌权呢,君不见那些军中强人,在面对比自己低一级的文官之时也得客客气气么,虽然到了那种层次的文官武功也不会差。
无聊的游笑对接下来的几项没兴趣,反而开始巡视人群,琢磨着找寻几个肥羊。
江湖中人也要吃饭嘛,没有什么进项,做无本生意的游笑自然是要用别人的钱来过优质生活的……
衙门里,宋岩睡得香甜,没办法,案子还没结束,他还有嫌疑,虽然得到了不错的待遇,但不能走。
实际上若是云景前来作保的话,他随时都可以离开的,毕竟云景的背景摆在那里,总要给个面子,但谁让云景这一去就没了人影呢,宋岩只能在这儿待着了。
睡醒后,百无聊赖的宋岩开始练武打发时间,仅限于房间内这点范围,外面有衙役看守。
还没等他一套拳法练完,一位身着玄服的中年人就敲响了房门。
敲门的人腰挂长刀,黑色长袍胸口绣着一副雄鹰展翅的图案,来人是大离王朝鹰堂成员。
来之前此人就了解过宋岩的身份,虽然他只是一个人书童,但态度还是和友好的,仅仅是来例行公事罢了。
简单的客套后,中年人笑道:“宋小哥别多想,我只是来例行公事问你几个问题罢了,你只需如实回答即可,不出意外很快你就能自由离去”
“这位大人想问什么尽管问,配合官府是我等应该的”,宋岩点点头道,并没有把人家的客套不当回事儿,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就跟着自己少爷沾点光而已,实际上只是一个小小的奴仆,连人身自由都没有那种。
大离王朝的鹰堂不属于军旅体系,就更比不上文官团体了,和蚁楼那种神秘机构也没法比,总之呢,鹰堂的地位很尴尬。
虽然有着监察天下武林的权柄,实际上做的也就是些脏活儿累活儿罢了,有时候身份地位还比不上有着正式编制的捕快衙役。
但是呢,鹰堂的人又比衙役捕快之类的好点,很多时候他们能直达天听,反正就属于那种垫底的,但有稍微有些特权那种。
鹰堂结构很复杂,自成体系,成员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很多甚至还在各个江湖势力门派当卧底,毕竟要随时掌握江湖动静嘛。
来找宋岩的只是怒江郡鹰堂的一个中队长,后天中期修为,搞不好身手比宋岩还不如,不过此人不是以身手高明见长,调查江湖中人行事很有一套。
面对宋岩,他笑道:“宋小哥,昨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接触了什么人,能给我详细描述一下吗?这对当下的案子很重要”
“昨晚我一直都在客栈……,我昨天随我家少爷来到怒江郡,我家少爷正在去州府赶考的路上,因为时间充足,就想四处浏览一下各地风景,所以在客栈安顿下来后,就听从我家少爷吩咐去各处打听哪里有风景不错的地方了,中午回客栈,然后一直不曾出去过,这点客栈掌柜的和小二都可以作证,因为要等我家少爷回来,就哪儿也没去,也没接触什么人,一直在房间里,直到今天早上衙门的人带来这里”,宋岩如是回答道,甚至回答的比对方问的更清楚,无比配合。
鹰堂的人点点头道:“嗯,我明白了,多谢宋小哥配合,我们回去核实的,然后,方不方便问你个问题?”
“这位大哥请问”,宋岩笑道。
中年人道:“就是,我想请问一下,你家少爷来了怒江郡后,却没有回客栈,我能问一下他去哪里了吗?”
“这位大哥,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仆人,少爷的行踪不是我有资格去左右的,我家少爷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宋岩开口道,说着说着就皱起了眉头道:“你是在怀疑我家少爷?”
中年人赶紧道:“宋小哥别误会,我没这个意思,只是例行公事询问一下而已”
“希望如此,这位大哥,虽然我人微言轻,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我家少爷家境殷实,且有功名在身,还请不要胡乱猜忌,否则对我家少爷名声不利”,宋岩点点头道,他没有搬出云景后台之类的,那有点仗势欺人,点到即止。
中年人笑道:“宋小哥言重了,我们可担不起污蔑读书人的罪名,紧紧只是简单询问一下,既然如此,就这样吧,我去核实一下,如何跟你说的差不多,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走了,先告辞”
那人走后,宋岩沉默,总觉得似乎摊上事了,可他已经认真琢磨措辞了啊……
另一边,出门后的鹰堂成员却是皱起了眉头,然后仰天一叹,揉了揉眉心,事情难办了啊。
“那个宋岩没有说实话,他肯定对盗窃案有所‘了解’,尤其是郡守大人家被窃的那块墨锭,有特殊香味,但凡碰到短时间都有残留,而我在他身上闻到了墨锭的味道,可问题是,他是一个叫云景之人的书童,而云景,则是李大人的徒弟,还是目前唯一的徒弟,李大人正四品州牧……那么问题来了,宋岩身上为何会有墨锭的味道?他家少爷云景去哪儿了?会不会……,这叫什么事儿啊,一个不好要整出大-麻烦,李大人的徒弟,是能轻易招惹得起的么,须知李大人如今可是天子眼中的红人,谁都知道如今担任州牧只是走个形势,高升指日可待,他的徒弟‘怎么可能偷东西’?算了,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头疼的,如实上报吧”
鹰堂成员心念闪烁,旋即快步离去。
不久后,上头经过短暂商量,事关云景这样的人物,事情就不能大张旗鼓了,低调着来,目前先想办法找到云景,然后再慢慢处理,如果和云景无关更好,若是真有关,一个处理不好乐子可就大了。
不管什么时代,有背景的人,总是‘不一样’的,若是有背影的人作风正直还好,就怕有背景的人胡作非为,那叫一个多方难受。
于是乎,怒江城内,明面上该调查的调查,但却有很多人在低调的打听云景的去处。
官府能人还是很多的,就比如那个鹰堂成员,和宋岩短暂接触就发现了端倪。
虽然早上的时候宋岩第一时间就把不知道哪儿‘飞来’的赃物丢掉了,然而没来得及处理干净,身上残留了那名贵墨锭的味道,这麻烦就来了。
其实这也不怪宋岩,东西不是他偷的,仅仅只是一个人没经历多少事情的他,哪儿能想到这些细节?
可别人不那么认为啊,他身上残留的墨锭味道,一时之间就让他成为了最大的嫌疑,连带着云景都被牵连。
游笑干的‘好事儿’,那家伙管杀不管埋,自己倒是‘无债一身轻’了,然而却给别人带去了麻烦。
现实就是这样,你不找麻烦,麻烦就会莫名其妙的找到你。
要不然很多时候江湖中人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呢,尽整些操蛋事情……
浩瀚漓江,不知其源在何处,宽数十里,近乎横贯整个大离王朝。
因为这条漓江太过浩瀚,不同的江段又有不同的叫法,怒江郡这一段数百里区域,水流湍急凶猛,飞鸟难度,因此得名怒江。
漓江上漕运发达,很明显的是,怒江这段是不方便船只行驶的,百米长的大船都不行,驶入这段江面的唯一下场就是船毁人亡,所以在怒江郡这一段,江上是没有行船的,但漕运还是得做,于是这段怒江就被开辟的一条运河绕过了,以此保障漓江漕运的正常运转。
正午时分,漓江上游,湍急的江面上,居然有人踏浪而行!
这段漓江何其凶险,多的是十数米高的浪涛,且暗流漩涡无数,别说人了,就是丢一头铁牛下去也是眨眼消失无踪。
可偏偏就有人踏浪而行,毋庸置疑,其人身手高明。
只见一狼狈黑衣青年仗剑踏浪,每一步都是百十米距离,身形翩若惊鸿,脚尖在湍急水面借力,随时都有颠覆的危险。
能做到如此江面施展轻功前行,至少也得先天境界的修为了。
此人身后,三个青衣剑客紧追不舍,行驶在江面如履平地,期间不时长剑一引,掀起水流激射攻击前方逃窜的青年。
“杨峰,看你能逃到那里去,抢我门中宝药,杀我门中师兄弟,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亦要追杀你到底!”
追赶的三人里面,最前方一人沉声怒吼,声音甚至盖过了滔滔江水咆哮的声音。
前方数百米外的杨愤咬牙逃窜,并未分心回答,一来要小心脚下,再则还得躲避后方的手段,哪敢分心。
他内心愤怒无比,你们倒是挺会倒打一耙的,宝药明明是老子先找到的,你们抢夺不成被我反杀,结果老子却成了你们口中杀人夺宝的恶人了,还要不要脸?
这种事情杨峰经历得多了,已经习以为常,毕竟这些年来,他不是被追杀就是在被追杀的路上,总之就是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
和白芷来到望涛亭的云景刚来这里就看到了这一幕。
怒江郡的读书人争名次出风头他没兴趣去看,也没意识到自己摊上小麻烦了,早上和白芷商量好后,两人就优哉游哉的来到了这里。
看到江面上的追杀,云景当即嘴角一抽无语道:“那个人,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几次偶遇就没有一次消停过的,不是被砍就是在被砍的路上,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关键他还越是经历这些就越强,总能化险为夷绝地翻盘,找谁说理去?”
“官人认得那个人?”白芷听到云景的嘀咕不禁好奇问。
摇摇头,云景说:“见过几次,但不熟”
白芷顿时就不再关注了,江湖仇杀太正常不过,她还担心来着,万一云景认识对方,关系不错,看到这一幕要出手帮忙的话,恐怕会招惹麻烦,好在云景和对方不熟,那就没事儿了。
打打杀杀的白芷没兴趣,她更珍惜和云景再一起的时间,哪怕仅仅只是说说话,也是极好的呢。
看着江面上的一追一逃,云景道:“小白,说来你不信,那个人总能化险为夷,他的遭遇,比这更凶险十倍的我都见过,最终活下来的却是他,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居然有这么倒霉的人?”白芷愕然道。
点点头,云景说:“事实就是如此,也不知道这次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翻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