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窗边站的久了,身上瑟瑟发抖,林羽白高烧没退,转身走开,窝回床上,把自己卷成一团。

半梦半醒间,恍惚听到有人敲门,先是咚咚敲门,再是狠狠踹门,门铃被人按住不放,吵闹声响铺天盖地,催命似的,将人从梦里惊醒。

刚醒来呼吸不畅,心脏七上八下,像有人拿根丝线,拽住它上下扯动,林羽白抚住胸口,等呼吸平静下来,才掀被下床,套上拖鞋,慢慢挪到门边。

从猫眼看看,外面是个穿花衬衫的女孩,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年龄不大,头发染成金色,泡泡糖在口里一抽一吸,啪一声破在嘴边。

“你是谁”,林羽白打开房门,“为什么在我家门口。”

“呃?”,那女孩倒退两步,抬眼看门牌号,左右打量一会,伸臂挡住大门,“是这里啊,这是薄松家吧,我从车站过来,足足走了两个小时!你是他雇的家政?不对不对,和照片好像,你是我没过门的嫂子!我叫连玉芬,大学毕业来找工作,表哥让我来你家住,外面风雨好大,嫂子让开点,拖鞋在哪?”

“我不知道,他没和我说过”,林羽白靠在门边,抱起双臂,做出防御姿态,“你给他打电话,我要知道你们的关系是否属实,你是否是他妹妹。”

“干嘛啊嫂子,你怕我是他点的外卖?”,连玉芬扔掉行李箱,烦躁摸索裤袋,从里面翻找手机,“打打打,我表哥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你一声,还要我自证清白。”

周末还有不少人加班,电梯里人挨人人挤人,窄小空间像个密闭的沙丁鱼罐头,肉包子豆浆皮蛋瘦肉粥互相混杂,薄松被挤在角落,低头能看到前面光秃秃的脑袋,它形如灯泡,在白光下熠熠生辉。

他向后靠靠,西装挤成一团,公文包里的手机嗡嗡作响,被嘈杂声浪覆盖。

受够了,赶紧搬家。

这哪是人能办公的地方。

一分钟过去,电话断了。

连玉芬吐掉口香糖,摇头晃脑,恨不得把薄松揪出:“表哥怎么不接电话,大周末的还要加班,工作这么辛苦,让我大姨看到,不知要多心疼了。嫂子你让开点行不行?外面水好深啊,我不想踩在水里。”

林羽白沉默退开,她拎着行李箱,大摇大摆进来,快要走近沙发,脚步被人叫停:“拖鞋在门口,换了拖鞋再进来。”

“哦”,连玉芬不情不愿退回,穿好拖鞋,在一楼走来走去,挨个打开房门,口中啧啧称奇,“我的天哪,房子好大,装修的可真豪华,都是我表哥装修的吗?哇他也真是的,我大姨还住三家屯呢,他也不说把我大姨接来,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过日子多好。”

她身上还在滴水,踏过瓷白地板,水珠淋漓洒在脚下,林羽白默默跟在后面,盘算要怎么收拾,能让房间恢复整洁。

“嫂子,我睡哪啊?”,连玉芬逛完一楼,兴高采烈往楼上走,“二楼有房间吗?”

“有”,林羽白说,“你等等,我帮你铺床。”

“好啊”,连玉芬侧身站好,给林羽白让出空间,“嫂子先上去,你说睡哪我睡哪。”

林羽白在前面带路,带连玉芬走上二楼,最里面有间卧室,一张大床在房间中央,左边是电脑和方桌,右面是一排素色衣柜,床边有张小小摇篮,上面覆层薄灰。

林羽白找来崭新被褥,帮连玉芬铺床,连玉芬百无聊赖逛来逛去,一屁股坐上椅子,打开电脑,左右摸索桌面:“烟灰缸呢,你和我表哥都不抽烟?”

“我不抽烟,你表哥抽烟”,林羽白说,“二楼没有烟灰缸。”

“哦”,连玉芬摩挲烟盒,憋得难受,“这怎么有个摇篮,嫂子你怀孕啦?”

她狐疑打量林羽白的肚子:“看着一点也不凸出,刚怀上吧?希望里面是个Alpha男孩,我大姨家三代单传,天天盼着抱孙子,要是得偿所愿,她在屯里就能直起腰板,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林羽白背对着她,手指微微颤抖,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间卧室在当时装修的时候,是他唯一能做主的空间,地板和墙纸是他选的,书桌和被褥是他买的,水电线路的布局,是他和装修师傅商讨数次,按他的想法来布置的,一切设计的终极目的,是为了更好照看小孩。

他知道薄松工作辛苦,怕小孩夜里哭闹打扰薄松,打算等小孩出生,陪小孩在这里休息。

可薄松已经很久没碰他了,甚至在他发·情的时候…

林羽白掐住手腕,拧过半圈,隐隐痛楚涌上,被他竭力压回。

莫名酸胀堵住喉头,开口有丝沙哑哭腔:“我没怀孕。”

没等连玉芬回话,他快步走出房间,匆匆跑到一楼,爬到床上,抱住两层厚被,把自己裹成一团。

床边的烤冷面凉了,灰黑污渍凝在上面,醋味迎面扑来,林羽白猝不及防吸入,呛得浑身难受,趴在床边不断咳嗽。

“阿嚏!”,薄松抽出纸巾,按住鼻子,“谁在背后说我坏话?打了一早上喷嚏。”

“说不定是哪个擦肩而过的漂亮小Omega”,前台文员笑他,“对薄总一见钟情,非要和你回家。”

“那也别黏上我,我是有家室的人了”,薄松嫌弃摆手,“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别在我旁边碍眼。”

“我就是随口一说,薄总可别多想,说不定你太太想你了,在家煮一桌美味,等你回家吃饭”,说到这里,文员话锋一转,“对了薄总,我要回家相亲几天,叶总说,让我和你请假。”

“打算请多久的假?”

“四天。”

“给你批七天,擦亮眼睛,好好挑挑”,薄松取出圆珠笔,按住纸页,刷刷在假条上签名,“选个门当户对的,别选我这样的,长跑十来年,也进不了丈母娘家门。”

“不会的薄总,你这么优秀,早晚能赢得丈母娘欢心”,文员为假条拍他马屁,“公司聚餐的时候,叶总也说薄总这些年不容易,白手起家,为了给太太更好的生活,一步步打拼到现在。一个男人人品怎么样,值不值得合作,就看他怎么对待老婆。薄总对太太一直不离不弃,咱们公司不少人,都很羡慕薄总太太。”

急促铃声响起,文员接起电话,交谈几句挂断,抬头汇报:“天力装饰那边打来电话,说预约时间到了,薄总现在去吗?”

“我自己过去,周末你就别加班了,早点回家”,薄松打开电脑,看里面的家装计划,“帮我打印一份文档,然后就可以走了。”

“好的”,文员急匆匆打开文档,“谢谢薄总。”

哒哒高跟鞋离开,办公室只剩自己,薄松关上电脑,在抽屉里摸烟盒,火光嚓响,一根烟夹在唇间。

酒和烟都是蛊惑剂,让他控制不了自己,压制不住情绪。

平时的时候,他能做小伏低,哄林羽白开心,让林羽白尽心操持家务,维持家庭运转,可醉酒之后,心底倦意溢出,他丧失理智,把林羽白丢出门外。

好在这几天陪酒的只有心腹助理,来照看林羽白的,只有和工作圈子没什么关系的贺易,不然他苦苦维持的形象,早已毁于一旦。

他们三个合伙人初创公司,他学历最低经验最少,还需要另外两人提携,那两人知道他和林羽白的事,觉得他品质不错值得深交,才让他顺利入股,如果被人发现这美满家庭只是表象,他的事业必然受到冲击。

不管怎么说,林羽白跟他这么多年,风里雨里走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也要维持表面和平,哄着林羽白顺着林羽白,让他断掉别的心思,只为他一人付出。

一念及此,薄松打电话给花店,订了九十九朵玫瑰,心形卡片写上“老婆我爱你”,准备下班后顺路带回。

挂掉电话,手机里有个未接来电,他打开通讯录,看到连玉芬的名字。

糟了。

把这个表妹忘到九霄云外,不知道林羽白会不会让她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