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一早,户外一片灰蒙蒙。阳光被盖在厚重的云层后面,整个京港城都笼罩在应阴霾之下,大街上赶着去公司打卡的白领更加行色匆匆。
顾斯年站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旁,低头俯视距离五十多层高的地面。
车水马龙,如同蝼蚁。
“叩叩”两下敲门声后,秘书端着一杯刚煮好的咖啡走到办公桌前,将杯子轻轻放在杯垫上,又说:“顾总,京港大学邀请您下午三点去参加科研讲座。”
顾斯年“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秘书杵在原处,也不敢啃声。
顾斯年的手伸进口袋里,轻触屏幕,却没有拿出来。
奇怪。
顾斯年最近公司事忙,期间无暇顾及其他事情。现下突然听到秘书提及京港大,才意识到自从周一见面过后,钟念没有给他发过信息,也没有再叫过外卖。
难道她对他的兴趣降下去了?
顾斯年勾头,“你刚刚说几点?”
“下午三点。”答后,秘书稍顿,又说,“如果顾总不想去,我会帮您致电给校长推掉邀约。”
顾斯年:“记得备车。”
秘书:“是。”
言下之意,是要去参加讲座。
最近顾总的表现有些一反常态,之前刚接任顾氏财阀时,各种邀约纷至沓来,全部推掉。如今却要去参加一个大学讲座?
但这还不是最古怪的。顾总似乎很关心皇后酒店的营业,但对于顾氏财阀而言,早已被认定为亏本经营,趁早放弃才是上选。
还有电瓶车……
心中虽有疑惑,但秘书终归只是秘书。
秘书秉持职业素养什么都没提,只将桌上的文件按紧急程度整理好,默默退出办公室。
顾斯年掏出手机,熟练地戳进和钟念的聊天窗口。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周一的时候。
Nian:“我到了哦。”
光看文字,脑海中就能浮现出她笑得弯成月牙状的双眼,瞳仁像缀着碎星星般,永远在闪烁微光,始终不灭。
正想着,顾斯年也忍不住挑起一侧唇角。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顾斯年看了眼来电人,滑动接听,“喂。”
“二少,”是祁时礼的声音,“我明天有空,可以安排时间去为顾老爷做身体检查。”
顾斯年:“好,我通知管家安排一下。”
说完,祁时礼就要道别挂断。
顾斯年打断他的“拜拜”,说:“钟念这几天有叫外卖吗?”
对面静止几秒,大概是愣住了,过后才说:“你没有接到单?如果没有的话,说明她没有叫外卖。你的账号直接和她对接,不会分配到其他人手上。”
顾斯年“嗯”了声,若有所思。
“你这么劳力费心,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那只小刺猬了吧?”祁时礼问。
小刺猬。
顾斯年在心中嚼念这个绰号。他还是手一回听到有人称钟念为小刺猬,倒是很符合祁时礼说给他听的那些事迹。
毒舌,对人充满防备。
可不就是只小刺猬。
顾斯年的尾音上扬,笑意过于明显,“喜欢啊。”
电话那头的祁时礼又没了声音。
祁时礼必须承认,真的被这句话震惊到了。以他的了解,顾斯年并非自愿想和钟家联姻,何况钟千金还在订婚宴上逃走……
这件事,在名流圈内穿得沸沸扬扬,都说顾家被钟家搞得颜面扫地。
可现在顾斯年居然说:他喜欢钟念?
骗人的吧!
祁时礼实在没法相信,又问道:“你喜欢她哪里?”
如果说是性格,祁时礼难以苟同,但的确有人就喜欢这种有些傲娇的女生。如果说是颜值,钟念长得的确很漂亮,世人皆爱美,可以理解。
前者后者,顾斯年是因为什么呢?
顾斯年:“就是喜欢。”
祁时礼:“……”
“说不太清楚。”
顾斯年抬头望向天空,不知何时阳光破开重叠的云层,透出一丝光线照到玻璃上,留下温暖。
“我感觉,自从认识她之后,我会开始期待明天了。”
-
午后,暖风徐徐吹进京港大,香樟树随着摇下几片残叶。
钟念一路小跑到学生活动中心,三两步迈上台阶,看到门外只有小神婆一人在等候。
“抱歉。”钟念气喘吁吁地停下,“午睡没调闹钟,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小神婆摆手表示没事,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票,“给。”
票上写着:京港大学科研讲座
时间:202x年11月x日,下午三点整。
三点整,现在已经过了五分钟。
钟念对着手机屏幕撩撩头发,把散乱的部分捋顺,问道:“你有看到宋尘吗?”
“没。”小神婆摇头,“他或许是工作人员要提前入场也不说定。”
钟念阖眼深呼吸,让情绪平复下来。
OK,冷静,要以最完美的形象去见小哥哥。
“快进去吧,再过三分钟就要关场了。”小神婆提醒道。
钟念急忙转身要进会场,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展开手臂抱了抱小神婆,“谢谢,改天我请你吃饭。”
和小神婆说完再见,钟念火急火燎地奔向会场。
查票,开门,入场,进行得很顺利。
钟念刚踏入演讲厅内,检票员就把门关上了。
顿时,黑暗袭来。
她还没有熟悉里面的环境,一时只觉得两眼发黑,除了舞台上的打光之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着椅背前行。
无奈演讲厅内的布置无序可言,钟念一路跌跌撞撞,还差点磕到椅子摔倒。
啧,早知道不来了。
什么女追男隔层纱,这分明是隔一道深渊,乌漆嘛黑一大片。
终于,钟念在黑暗中摸到一个空着的座位。
只是位置特别靠前,她借光隐约看到隔壁坐着一个男人,于是压低声音问道:“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顾斯年应声回头。
看表情,钟念显然还没有习惯黑暗,也还没认出他来。
“没有。”顾斯年的声音很轻,“你坐吧。”
钟念:“?”
这个声音,在这一个月内仿佛听见,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钟念试探道:“宋尘?”
顾斯年抬手扶额,在黑暗中有些无奈地笑了声,“是我。”
对着他,却叫着别人的名字。
这种感觉委实有些奇怪。
钟念欢喜雀跃地坐下,声音里满满都是喜悦,“真巧啊。”
顾斯年一笑,没应。
是时,特邀来演讲的老教授说完开幕词,演讲厅里的灯光一并亮起,有几个工作人员将看起来很精密复杂的仪器抬到舞台上。
钟念也终于能看清身侧的人。
小哥哥今天和平时不大一样,穿得很正式。白衬衫,西服外套,好像比运动服更适合他,而且还莫透着一股子矜贵。
亮点不在此,在他鼻梁上的眼镜。
细金丝绕边,镜片薄薄两片。冷白的光自上打下来,给原本就幽深的纯黑色瞳仁镀上一层凉意。
加上他不做表情时,侧脸总有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此时钟念脑海里只有一个词:
斯文败类。
愈是禁欲,愈是让人蠢蠢欲动。
“看什么?”顾斯年察觉到钟念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钟念像是被发现正在做坏事的小孩,突然心虚到结巴,“我、我,我是在看、看——看那边的工作人员,他穿得好奇怪,红配绿。”
顾斯年顺势望过去,并没有看到有人。
“你晚了一步。”钟念说,“他刚刚走出去了。”
顾斯年挑眉,“哦?”
钟念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旋即把目光挪回舞台上,假装对那些她完全看不懂的仪器很有兴趣的样子。
所有仪器就位后,第二轮演讲开始。
钟念一向不喜欢听讲座,之前读大学时所有讲座几乎都选择偷溜,因为只要坐下五分钟就会听得昏昏欲睡。
这次也一样。
即便钟念强打起精神,可老教授的声音慢条斯理的,格外催眠。
她觉得自己的眼皮在疯狂打架,很快就要缴械投降。
“你搬家了?”顾斯年问。
听到声音,钟念清醒几分,不过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见她面露迷惑,顾斯年说:“最近都没接到你的外卖订单。”
钟念眨眨眼,心中有点小激动。
原来他这么关注我的吗?
“因为好像有点吃腻了。”钟念说。
事实上,她是觉得两人的距离已经拉近不少,可以不用逼得太紧。毕竟距离产生美,时不时的接触才能迸溅出火花。
不想,小哥哥居然注意到了。
“原来如此。”顾斯年用余光扫了她一眼,视线回到台上,“不过你一直住在酒店里,应该不只是为了采风这么简单吧?”
钟念:“……”
额,难道被看破了吗?
顾斯年轻哂,“不可以告诉我吗?”
“也不是不可以。”钟念咬住下唇,脑子里飞快掠过各种‘合情合理’的说辞,但怎么编也没有现实来得有理有据。
实话实说也行,可她暂时还不想让宋尘知道,她是豪门千金。
钟念是不介意阶级差距,可不代表人家小哥哥不介意啊。
钟念偷偷睨向他,“你很想知道吗?”
“想。”顾斯年勾头凝视她,“想多了解你一点。”
噗通!
噗通!
钟念的小心脏开始打鼓。
告诉他!让他多了解我一点!赶快的!
“事情是这样的。”钟念突然正色,显得格外严肃,“我爸妈想让我和一个男的结婚。我不愿意,所以逃出来了。”
顾斯年佯装是才知道的模样,问道:“你不喜欢那个男的?”
钟念不假思索,“不喜欢。”
“你见过他?”顾斯年又问。
钟念先是点点头,复而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肯定,还是否定。“没见过,不过我知道一件事。”
顾斯年:“什么?”
钟念蹙起眉头,语气十分笃定,“那男的是个丑八怪。”
丑、八、怪?
顾斯年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
他,顾斯年,是丑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