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久贪欢,人之常情。
起床之时,龙丘棠溪端坐窗前,正梳妆。
刘景浊伸了个懒腰,将头发胡乱扎起来,走过去接过梳子开始帮夫人梳头。
龙丘棠溪向窗外看了看,轻声道:“咱们得抓紧出门了,事儿还没完。昨夜他们饶你不喝酒,今个儿不被灌饱才怪。”
刘景浊一笑,嘁了一声:“就他们?”
龙丘棠溪呵呵一笑,“我记得有些人开酒铺的时候喝得扶墙而行,难道这就忘了?”
刘景浊干脆没搭茬儿,帮她扎起两根小辫子兜住长发,但其实还是披着的。
龙丘棠溪抬手就是一巴掌,“挽起来,人家说嫁人之后就都把头发梳起来的。”
刘景浊摇头道:“我这没这个规矩,那样不好看,何况我家娘子又不会变老的。就这样出门,我也披发。”
于是乎,龙丘棠溪穿上了一身浅绿长裙,不过脚腕。鞋子是姜柚送师娘的草编凉鞋,头上跟脚踝还各绑着一根百花山庄送的花环。刘景浊穿着宽松青衫,上半身只有青衫,腰间系着一根细绳。
出门之时某人就说,这打扮比凤冠霞帔好看多了。
本来就是,额头浅淡花环,长发飘飘,一身清爽长裙,裙摆不过脚踝,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到竹楼时,刘景浊便说道:“按照记忆建造的,当时没有你,只能是木雕陪我。”
龙丘棠溪点头道:“晓得,清涤带我看过的。”
刘景浊疑惑道:“清涤?”
龙丘棠溪笑着说道:“就是水神,我给她起了个名字。你别说,看着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其实挺怪的。”
二楼两端檐下都挂着风铃,风吹过后,沙沙作响。
“呀!你这打扮,让我们这些人得多自卑啊?”
转身之后,却见赵焱与阿祖尔还有赵思思与赵风,一起到了海棠树下。
赵焱笑着说道:“二伯,我把这逆子给你带来了,要打要骂随你便。”
说着就转过头,瞪眼道:“不是喜欢让人跪吗?跪下认错!”
赵风无奈,只得作势下跪。
刘景浊摇了摇头,没让赵风跪下。
龙丘棠溪摆手道:“行了,别来唱苦肉计了,你们丢下他不管,没变昏君已经烧高香了。”
刘景浊挥手变出几张长板凳,他跟龙丘棠溪坐了一张,那边姑姑侄儿坐一张,赵焱阿祖尔坐一张。
刘景浊摘下酒葫芦,也给他们每人递去一壶酒。
“既然来了,该说不该说的就都说一说。风儿,我这个二爷爷要是说的不随你心意,那就左耳进右耳出吧。”
赵焱冷笑道:“他敢!”
刘景浊瞪了他一眼,心说在你儿子面前,我总不能骂你几句吧?
“干爹也好或是老三、你爹,这三代皇帝都很轻松,你怎么当皇帝当得那么累?无关所有的事,是否赵氏掌权、是否有人权倾朝野之类的,这些都不算事吧?”
赵风点了点头,“不算事。”
刘景浊一笑,“那你把自己弄得这么累,担心之处是什么?你爹手里建成了完善的四库边军轮换制度,兵与将都是流水,只有营盘是铁打的。几处飞地的都护、国相,都是三五年一换,又对你造不成威胁。即便能造出威胁,春夏秋冬四官可是只听命于你的。即便是四官搞不定的,你亲姑姑、护国真人南宫妙妙、镇国神兽景语,再不济还有个燕巢宫呢,你那么急于将所有权柄收回自己手里,是在怕什么?”
赵风一时语噎,因为……他自己也想不出个道理。
五龙卫绝不会失控,即便失控,还有自己的亲姑姑与护国镇国两位,都是大罗金仙,谁能撼动赵氏对于景炀王朝的把控?
这里几乎是用不上长风岛,用不上青椋山的。
赵焱刚要开口,阿祖尔就一把将其拦住。
阿祖尔轻声道:“风儿,你二爷与你大爷要是想当皇帝,根本就没你爷爷的份儿。再说了,这几日你也看见了,你二爷爷的声望,是一个皇帝名头就能比的?除了一些小门小派,你看谁理你了?我曾在戍己楼任职,他的脾气我清楚,他要是不拿你当回事,懒得与你多说一个字。”
正此时,刑寒藻与姜柚一起登山,刘景浊便说道:“回去歇一歇吧,要是想得通就留下,有点事让你帮忙,想不通就不必留下了,等日后想通了再来。”
知道肯定是有事儿了,一家人便起身离去。
姜柚面色凝重,沉声道:“师父!白小喵……”
刘景浊摆手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别管。”
刑寒藻又说道:“天下妖族,稀里糊涂都长了一境,现在尽数南下离洲,聚在炀谷。十万大山昨日瘴气险些失守,安子前辈与阿达现今镇守十万大山,但……盘瓠死了。”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点头道:“知道了。”
可是刑寒藻欲言又止,刘景浊便问道:“还有什么事?”
刑寒藻只得说道:“南宫妙妙已经接掌天师印,成了新一代天师,”
刘景浊灌下一口酒,再次点头:“知道了。”
刑寒藻皱眉道:“山主并不惊讶?”
刘景浊拉着龙丘棠溪起身,摇头道:“不惊讶,姜柚,你忘了白小喵曾说过什么吗?他的梦境。”
姜柚猛地想起很多年前,去往云梦泽时,白小喵异梦不断。
她看了看师父,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嘴巴。片刻之后,冷不丁咧出个笑脸,“师娘今天真漂亮。”
刑寒藻则是传音问了句:“山主,我要不知道,接下来的事儿可就没办法弄了?”
刘景浊气笑答复:“咋个这么好奇?那你就见机行事。”
气得刑寒藻翻了个白眼,扭头气呼呼的走了。
刘景浊无奈道:“惯的毛病。”
下山路上,龙丘棠溪又问了句:“为什么忽然决定登天?”
对于别人,刘景浊永远不可能说出这个答案,可是身边人也是枕边人,他也就不想隐瞒了。
刘景浊传音说道:“我保留了一座接引池……这次也不会将其毁坏,即便是伪神,只要不中招,也是不受紫气控制的。当年水神与雷神,是中了紫气算计。教祖对于紫气的防范超乎想象,那座破碎天庭,会是个后手。另外,昨日刘小北的贺礼,真的是贺礼,不是来与我断绝关系的。”
龙丘棠溪不免有些心中苦涩,“你也有成神念头?”
刘景浊摇了摇头,“我……不敢。但南宫妙妙接任天师,定然已经打算成神了。这丫头,总是这么不听话。”
走到泥鳅湖时,一群刚睡醒又在喝酒的男子,还有一群晒太阳的女子。
见着龙丘棠溪之时,沐竹咧嘴一笑,与徐瑶伸手挨个儿人面前收钱,都是泉儿。
龙丘棠溪有些疑惑,“这是做什么?”
沐竹微笑道:“打赌,我赢了。”
秋暮云叹道:“大家在赌你会不会将头发梳起来,她们两个赌了你不会梳,结果我们就输了。”
至于刘景浊,酒是逃不过了,东方疾临跟霍犬年已经准备上手了。
刘景浊赶忙摆手,“待会儿,等一小会儿我就回来,先去办一件事。”
凉茶没在此处,他想找一趟凉茶。
问了忘忧之后,刘景浊便一个瞬身离开,落在了青椋山前,曾经生长一棵梅树的地方。
凉茶一身黄色长裙,站在那片空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景浊微笑道:“你小时候调皮的死,八九老人让我挑水登山,你每次都要拉着我抄近道,结果每次都绕远了。”
凉茶皱了皱眉头,问道:“后来呢?”
刘景浊便继续说道:“有一年,我干爹干娘拉着我去太华封禅,我回来之后,青椋山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各峰主死绝,咱们的师父也死了,就剩下你还有一丝生机。再后来,我就带着你东游,中间回了三百年前,也想过法子,但终究没有救你的法子。直到我失忆归来,归墟戍边之后,在人间最高处败光了师父灌顶给我的修为,掉落栖客山,我才把你种在了三字塔下。”
凉茶笑脸微微皱起,摇头道:“没有丁点儿映像,我的记忆是从籴粜门那次开始的。”
刘景浊疑惑道:“那为何会讨厌我?”
凉茶摇了摇头,呢喃道:“也不是讨厌,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是觉得离你太近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刘景浊只是灌下一口酒,本不想说这么多,但忘忧已经说了,那索性就说明白吧。
凉茶沉默片刻,忽然说道:“那虞长风也是我师父?”
刘景浊点头道:“是,但你没叫过师父,叫老虞居多。”
也不知怎么回事,凉茶就是忽然很烦躁。
“那要我怎么样?”
刘景浊笑着取出一枚印章递去,轻声道:“不想你怎么样,只求你吃得下睡得着,归乡常有人等,出门必有人记,心湖处处花开。”
说罢,刘景浊便扭头儿离去,泥鳅湖还有人等着灌我吃酒呢。
凉茶忽然转身,问道:“刘山主,若只是凉茶呢?”
刘景浊哈哈一笑,“看看印章。”
上刻,凉茶有何不好。
返回泥鳅湖后,就是各种酒令,酒水一杯接一杯,不一会儿的功夫,天就黑了。
杜神醉而舞剑,却更像是书生弄笔。
一群女子早就去了仙草山,他们也要喝酒。
喝大了的姚宗主踉踉跄跄拎着一壶酒走来,刘景浊摆手道:“行了,我才成亲,别把你们喝死两个。”
姚放牛打了个酒嗝儿,“今个儿就没酒品,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刘景浊撇嘴道:“就看不起你,不喝。”
可这家伙一瞪眼,刘景浊也没法子,只得拎起酒坛子,碰了一下。
但喝完之后,刘景浊没好气道:“少说屁话,说了我揍你。”
姚放牛低下头,嘿嘿一笑,重重拍了拍刘景浊的肩膀。
片刻之后,眼看众人喝得差不多了,刘景浊便轻声道:“明日辰时,请大家伙儿逛一趟鱼窍峡,顺便说点事情。”
众人胡乱答应,都醉醺醺的。
唯独左春树走到了刘景浊身边,轻声问道:“这般模样登天,教祖必死,可是你真的要杀他?”
张五味也走了过来,询问道:“该杀是该杀,但……终究是孟休的对立面。”
刘景浊灌下一口酒,呢喃一句古人诗:“人生虽有百年期,夭寿穷通奠预知。昨日街头犹走马,今朝棺内已眠尸。”
做过道士的张五味,自然接的了剩下的:“妻财抛下非君有,罪业将行难自欺。大药不求真得遇,遇之不炼是愚痴。”
左春树呢喃道:“是啊!遇之不炼是愚痴,可是炼了才知道,是钓饵。假设修士是修德修性修命才能有我们这身神通,那世道就好喽!”
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刘景浊忽然间就萌生了个奇怪的想法,前提不久后的最终之战,留下的不是那个欲求天之更高的紫气。..
此时此刻,一处宅子里,有白小豆、陆青儿、赵长生、黛窎、流泱、白小粥、赵思思。
陆青儿布设的剑阵,虽然拦不住刘景浊,但他这会儿在喝酒,不会注意到这里的事情的。
赵思思轻声道:“北边的扫帚林,二伯在教剑。”
陆青儿疑惑道:“教谁?”
赵思思说道:“佟泠与陈修真他们,而且二伯是将自己的弱点和盘托出,很认真的教那九个人如何克制他。甚至……如何杀他。”
陆青儿看向白小豆,传音道:“你不要说!”
但白小豆已经张开了嘴,陆青儿猛地一巴掌拍碎桌子,“说了让你不要说!”
白小豆淡淡然道:“青儿,你比我清楚,谁都无法独善其身,师父师娘,又或者外面在喝酒的所有人,再或者是咱们在场的,谁都有可能会死。”
白小粥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白小豆咧嘴一笑,轻声道:“大家知道我是自神霄洞天而来,但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恐怕只有青儿了吧?”
顿了顿,白小豆开门见山道:“我师父,将来或许会成为一个提线木偶,唯独我能斩断那些线,因为我生来就是用在这里的,早就被人计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