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城老祖死后,总有人觉得可以欺负欺负这个落魄古族。可他们忘了一个道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莫问春,已然合道但没赶上那个机会,尚未开天门。
错过那场机缘了,再想开天门就不那么容易了。
龙丘棠溪到了高阳城下,没进城,也没遮掩自身气息。
所以莫问春很快就来了,当然了,还有莫思冬。
一个问春一个思冬,问春在冬,思冬在春。
莫问春走上前来,长叹一声,说道:“直到天外的邸报传来,我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一直没机会跟你说一声,节哀。”
龙丘棠溪挤出个笑脸,轻声道:“当年被追杀到了东海,稀里糊涂的进了一处洞天福地,出去就是三百年前的天外了。后来再相遇,你也好阿达也罢,还有一切知情人,都被他体内那道老如来布设的佛印影响,无法说出来某些事情,到嘴边就会忘的。”
莫问春叹道:“这么着急来,是有事儿?”
莫思冬站在后边儿,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虽然姬闻鲸承认老祖是他杀的,邸报也写了老祖是刘景浊所杀,但她知道,真正行凶的,其实是白鹿城龙丘晾。
从小老祖就疼爱我,碍于他的面子不跟龙丘家翻脸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龙丘棠溪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于是问道:“你知道你家老祖是什么人吗?该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
莫问春叹道:“怕她伤心失望,就一直没有告诉她。”
龙丘棠溪笑了笑,摇头道:“那我也不说了,只问问你,当年去却源山做什么?”
于是,莫问春拿出来了一只琉璃塔。
“那塔有异动,当时传入我脑海中一幅画面,就在却源山。”
龙丘棠溪笑道:“关于我?”
莫问春揉了揉眉心,叹道:“有你的面孔,但那不是你,刘景浊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提着剑追杀你吧?”
龙丘棠溪哑然失笑,点头道:“那倒是。”
莫问春叹道:“我想去看个究竟的,结果就被姬闻鲸拘押了起来。还有,我看到的那幅画面,好像不是在现世,更像是……远古。但后来到了却源山,画面一转,就……”
他回头看了眼莫思冬,后者气极,沉声道:“说!”
莫问春无奈道:“是老祖与一位女子谈了一场生意,那女子,应该就是……”
龙丘棠溪点头道:“是我娘。”
话锋一转,龙丘棠溪说道:“塔借我用用,完事会拿回来还你们的,谢了。”
马上就要走了,龙丘棠溪终究还是对着莫思冬说道:“有些事情,不是眼看到与耳中听到的那回事,真相你不一定会接受,要是不愿意接受,那就别问。”
因为不知道真相,错的就可以是他人。
龙丘棠溪摆了摆手,“行了,我走了。”
远古画面,刘景浊追杀龙丘棠溪。
哈,某人还算是守男德,没有因为长得像就把持不住。
转头走了几步,龙丘棠溪又忽然回过头,轻声道:“谢了啊!他欠你的,以后我还。”
莫问春气急而笑,“滚!”
从前闲人是刘景浊,故而他是热心肠,闲事走哪儿管哪儿。就说莫问春,几次生死攸关时,都是那家伙提剑解围的。
之前龙丘棠溪听过有人说起,既然是朋友,怎么全是朋友帮他刘景浊,没见他刘景浊帮朋友?
这是破烂山某位老祖说过的话,龙丘棠溪也是从徐瑶嘴里听来的。
当时徐瑶就说,有些人只记得自己帮别人,可压根儿就没想起来别人帮他的时候。
况且……他们也根本没遇到什么事儿,要是遇见了,只要那爱管闲事的家伙在,会不管?
反观刑寒藻与楚廉,二人也才到不久。
姚家孩子在葬剑城学剑,夫妻二人便守着茶铺。倒是衣食无忧了,只是老了老了,总是闲不住,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
刑寒藻指着前方茶铺,说道:“呐,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小时候做生意可是一把好手!”
楚廉挤出来个笑脸,点头道:“挺不错的。”
刑寒藻撇嘴道:“当然不错了。”
说着,他快步上前,喊道:“小妏嫂子!”
有个老妇人自门中走出来,也不算老,五十出头儿的模样。
“哎,这不是寒藻吗?还有楚廉小子?”
楚廉笑着点头,轻声道:“小妏嫂子,师娘说,让我们来找你蹭顿饭吃。”
妇人高兴得不得了,“好好好,走,回家做饭去。不过手脚没有从前麻利了,别嫌弃我笨手笨脚的,上岁数了嘛!记得刘大哥来那年,他说他三十四,瞧着就比我年轻得多,现在我都五十二喽!我要是没记错,寒藻也四十一了吧?这丫头,还是这么俊,丁点儿不见老。”
说到了这里,小妏便问道:“刘大哥跟嫂子呢?没来吗?”
刑寒藻脸色一僵,摇头道:“夫人来了,有点儿事情没做完,晚点会过来。山主……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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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国小城,且又不关注这些事情的人,哪里晓得什么开天大战,哪里会知道,死了那么多人族豪杰。
小妏还在抱怨,“真是的,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又能再见几次?你们都是神仙,我再活个二十年撑死了,他姚生水估计还没有我寿元长久呢。得空就来逛逛嘛,我还不至于老到做不出……”
“嫂子,山主没了。”
“你这孩子,没来就没来,说什么没了,你……”
顿了顿,略显苍老的妇人猛地转头,“没……没了是什么意思?”
刑寒藻低下头,“没了就是没了。”
此时楚廉才接上话茬儿,“小妏嫂子,师父辞世已经五年多了。”
妇人明显愣住了,她平静了许久,这才问道:“怎么会?你们不都是神仙吗?”
此时有一道背着青伞的身影飘飘然落地,拉住了小妏的手。
“不提这个了,就想吃顿你做的饭,我想他要是重回青鸾洲,也会想着来的。走,吃饭去。”
也就是今日,刑寒藻忽然发现,龙丘棠溪……居然会做饭了。
刑寒藻瞧着她弯腰在厨房忙活,炸酱、揉面,十分熟络。
看着看着,她就皱着了眉头,嘴角微微下压。
小妏瞧着龙丘棠溪,挤出个笑脸,问道:“以前不是不会做饭吗?白小豆说师娘烙的饼,堪比仙兵呢,我也不知道仙兵是个啥。”
龙丘棠溪一笑,轻声道:“死丫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我是看他做饭多了,其实早就学会了。从前是有人做,以后没有了,这些个孩子想吃师父煮的面吃不到,所以师娘得会煮呀!”
刑寒藻猛地转身,抹了一把眼泪。
都知道,山主活在另一个时空中,可那算是活着吗?那跟活在记忆中,有什么区别啊?
夜晚,刑寒藻拉着楚廉,去喝了一顿酒。
这次去找那两个家伙,刑寒藻打定了主意,只要他们开口,就会尽力去帮忙,不就是钱吗?一枚半两钱也够他们花一辈子了。
结果酒过三巡,已经变作中年人的儿时玩伴,只是举起酒杯,祝愿刑寒藻日后顺顺当当,别忘了小时候一起长大了的朋友就行。
返回路上,走了一半儿,刑寒藻醉醺醺坐在路边,呢喃道:“明明穷的叮当响,死要面子,不开口。”
楚廉一笑,问道:“可你还不是留下了钱财?”
刑寒藻嘟囔道:“为啥啊?”
楚廉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四十不惑?估计不是。”
姚家院子里,姚生水给刘景浊起了个牌位,点了三炷香。
都知道他是个酒鬼,所以酒不会少。
有些人即便是不在了,他路过的地方,总有他的故事流传。
龙丘棠溪坐在屋顶上,拿着那只酒葫芦,时不时就抿一口酒。
“丫头,来一下。”
龙丘棠溪猛地转头,张了张嘴,但没作声,一道分身悄然去往城外一条小河。
落地之后,龙丘棠溪重重抱拳,沉声道:“是前辈吗?”
那人摘下斗笠,满头白发,干瘦。
“是我,运气好,没死成。我在轩辕城闭关,姬闻鲸说你到了青鸾洲,我就顺便告诉你一件事。”
龙丘棠溪抿着嘴,点头道:“前辈请说。”
白发老者取出一张叠成三角的黄纸,轻声道:“在八荒,渔子死前,以大罗金仙境为刘景浊起了一卦。但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叮嘱我不能看,得你寻自己的魂魄之时交给你,此时才能看。”
顿了顿,老者说道:“若非这一卦,他不会被偷袭致死,起码能有个十几二十年寿元可留的。”
龙丘棠溪接过那张黄纸,小心翼翼将其打开,但黄纸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
她看向老者,疑惑道:“前辈?这是?”
老者也是略微皱眉,呢喃道:“他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情,你身上有他用过的东西吗?”
龙丘棠溪笑道:“不知有多少。”
于是她取出当年那件青衫,将黄纸轻轻铺在衣裳上。
顷刻间,黄纸开始有笔迹显现。
老者皱眉道:“巽卦?”
龙丘棠溪喜极而泣,点了点头,哽咽道:“是巽卦,大过卦。栋桡,利有攸往,亨。”
这说的,不就是他吗?
泽风大过,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