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太慢了,刘景浊便点了一柱香。
余恬与刘景浊被封王以后,各有这样的一炷香的,可以调遣五岳山君,但只能用一次。
所以点燃那柱香时,旧西岳,如今的中岳山君,瞬身至此。
来者模样,头戴素冠,一身白衣。
这位中岳山君微微抱拳,轻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刘景浊重重抱拳,沉声道:“烦劳郁授山君送我到长安,赶快!”
这位中岳山君也没多余言语,只是点点头,随后看向北方而已。动也未动,渡船已在京兆府境内。
刘景浊一个顺身,化作剑光直往宫城重地,龙丘棠溪随后御剑而起,带着两个少女。
剑光略过宫城,极少会出现的事儿。今日春夏秋冬与黄龙卫全数出动,护在宫城之外。
黑龙卫有个愣头青被吓了一跳,忙拿起佩刀就要去阻拦,却给谢白头瞬身过来,照着屁股就是一脚。
“咱俩的秘密,你记着呢吧?放心吧,老婆子我不会食言的。”
被踹了一脚,这个刚刚被收入黑龙卫的年轻人却沉声道:“刘景浊已经被削去皇室身份,他怎敢私闯宫城重地?”
其实她有些生气,可以说是很生气。
童言无忌,于死这个字,赵思思其实并无什么概念。
片刻之后,门开了。
刘景浊看着这位其实很多年已经没见了的奶奶,张了张嘴,却不晓得该说什么。
于外来说,刘景浊已经是庶民,没有戴孝资格。
白小豆本来想往前走走,可她听见了一句话,泪水一下子就止不住了。
可白小豆不是赵坎嫡女,甚至压根儿不是皇室身份。后来实在是没法子了,便只能对外宣称,白小豆是太上皇认的干孙女儿。
太皇太后笑着点头,又看向白小豆,轻声道:“你这孩子,气性跟你师傅一样大,别怨你三叔,他也是想帮你师傅。”
白小豆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个瞬身起来,撒丫子狂奔往后宫,越跑越快,没人敢拦,也拦不住。
余恬跟刘景浊齐声道:“好。”
刘景浊一愣,干娘是天外人?我爹去过天外吗?
姜柚后知后觉问道:“青莜是叫我??”
而白小豆的长公主,其实争议极大,还是赵坎在朝会摔了茶碗了才吓住了一众臣工。
没法子,权忠只好先招呼刘景浊他们离开。
尚未昭告天下,但已经封了余暃雪山候了。
一直没人说话,直到后半夜时,赵炀才忽然说道:“老三,守孝之事就罢了,西征大月刚刚开始,你戴孝上朝吧。另外下一道旨,停灵三月,然后把太皇太后葬去朝歌吧,我知道她想回去。”
“你找弄是吧?那是二殿下跟龙丘姑娘,还有流离公主!”
所以后来那些个文官只得自个儿给自个儿找台阶下,便翻阅史料,查到了最早的长公主,其实是皇帝嫡长女,或是有大功的公主。
谢白头手指点了点那人额头,没好气道:“脑子!能不能麻烦你带点儿脑子?”
刘景浊猛的双膝跪地,生平头一次叫奶奶。
刘景浊还没有开口,这位太皇太后又看了看龙丘棠溪,故意露出个俏皮笑脸。
“奶奶,你有没有什么没来得及做的事情,我帮你做。”
无论如何,太皇太后对自己不错的,屁多多就是她送的。
婢女颤颤巍巍走出来,泪流满面,并无哭泣声音。
毕竟要年纪大些,赵焱赶忙对着妹妹嘘了一声,轻声道:“别瞎说,太奶奶好着呢,等下豆豆姐出来了,咱们一块儿去玩儿。”
皇帝在这里就不是皇帝了,只是老三。
其实打从前几朝,长公主得是皇帝姊妹才能有的称号,但赵坎就是要封白小豆为长公主,满朝文武是真没法子。
皇帝出门之后扭头儿就走了,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一晚上没睡的原因,赵坎眼珠子通红。
可太上皇死倔死倔的,不起来,非要让后辈们先走。
刘景浊点了点头,拉着龙丘棠溪快步往进走去。
刘景浊也转头看了一眼赵坎。
这位景炀王朝的皇帝明显是带着气,他冷声道:“二哥不当皇帝,王爵也不要,你的徒弟就都是公主。大哥的徒弟也一样,也封侯了,长大了会封王。”
再也没有多余言语了,父子四人好像并没有多么悲伤,言语都很平淡。
太子跟小公主毕竟年纪小,而且他们两个是
“好在临了临了了,瞧见了你们三兄弟都带来了媳妇儿,这东西各个有份儿,不贵重,留着就是个念想。”
太皇太后笑了笑,抬手指向姜柚,问道:“新收的弟子么?朱雀王朝那个??”
余恬轻轻递来了一道白巾,刘景浊接过了白巾系在了额头。
权忠红着眼睛,给白小豆跟姜柚各自一道红巾,轻声道:“长公主,青莜公主,你们是重孙辈儿,得戴红。”
等到次日清晨,眼光洒落,权忠赶忙过来要搀扶赵炀。
太皇太后摆摆手,“再没了,我倒是想葬回朝歌,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儿了。行了,赶紧都出去吧。”
这是规矩。
太皇太后笑了笑,轻声道:“不错,两个丫头都像何姀,背剑,英姿飒爽。”
顿了顿,她又说道:“好了,见了一面我也就安心了。你们都出去吧,我也爱漂亮,难看的死相可不能让你们瞧见了。”
谢白头这个气啊,“你爹不认你了,你就不是你爹的儿子了?”
刘景浊刚要开口,赵炀便说道:“先进去吧,棠溪跟两个孩子都带上,听听你奶奶要说什么。”
龙丘棠溪赶忙过去拉起了太皇太后的手,轻声道:“记着呢,我相信您不会食言。”
赵炀又说道:“老大老二有孝在身,三年之后还孝吧,别留在长安了,太阳起了就走吧。”
少女进了院子之后就坐在了墙角,闷声不语。
刘景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迈步拉起龙丘棠溪,带着两个徒弟,迈步出了屋子。
走入屋子里,太皇太后端坐在椅子上,瞧着很精神,看起来也很年轻,其实也就是个七十之龄而已。
前脚出门,后脚便大门紧闭了。
头上系着的白带子,一时半会是拿不掉了。
可刘景浊与龙丘棠溪瞧见她的
刘景浊落地之时,已经站了一排人了。
白小豆赶紧点了点头。
要跪在这里到次日太阳升起,两个孩子遭不住的,跪着跪着就睡着了。可即便就这么睡在了青石板上,也不能送回去的。
窦琼在南边那座燕巢宫,如今是个凝神修士。窦成早就是一方太守了。
景炀先皇后,载进族谱里的名讳,叫做何姀,而不是方葱。
又仔细看了看刘景浊,她笑着说道:“何姀不是九洲人,她是天外北边俱芦洲人氏,你爹带回来的。”
太皇太后由打袖子里取出一枚玉简,轻声道:“老早就留在我手里的,得空看看吧,有你想知道的一些事。”
赵炀背后,从左到右依次是余恬、刘景浊,赵坎。
师傅不是总说死者为大吗??那怎么亲人去世了,你们三个反倒没有半点儿伤心,还有说有笑的,还喝起了酒。
走出来之后,三兄弟先后带着家眷到了那处院子里。
紧接着,太皇太后一抬手,有两个婢女各自端着一个锦盒走来。
风苓与龙丘棠溪头一次见,一个背剑一个背金锏,都是一洲天骄。
白小豆走进院子里,果然太上皇还跪着,在不停抽泣,也在不停呢喃。
越想越气,越想越替太皇太后委屈。
两人自知理亏,便也没多说什么。
赵坎忽然问道:“爹,许不许窦家那边戴孝?”
白小豆跟余暃也好久没见了,但她跟别人不一样,有点儿没心情叙旧。
当妹妹的问道:“太奶奶是不是要死了?”
太上皇赵炀,皇帝赵坎,大皇子余恬,都在了。还有刘景浊只见过一面的风苓跟皇后。小一辈的,赵焱赵思思,余暃,还有跟在刘景浊背后落地的白小豆,姜柚。
但刘景浊知道,方葱才是干娘本名,进了长安埋剑之后,干娘就改了个名字。
刘景浊赶忙点头,“叫做姜柚,九月份开山之时就正式收做嫡传了。”
皇后娘娘苦笑着说道:“大哥二哥就别惹他了,削爵位的事儿,他都气了两年多了。”
赵炀点点头,“要许,让颜敬辞给窦琼传信,让她回长安守孝。另外让吏部把窦成召回来,也守灵三月吧。”
姜柚他们即便是没有跪,也没有离开。唯独龙丘棠溪没有戴孝,姜柚都在额头上绑了红巾的。
余恬与刘景浊对视一眼,刘景浊轻声道:“这小子是不是觉得当了皇帝了,我们就不敢揍他了?”
龙丘棠溪没跪,姜柚不跪,余暃也没跪。
赵坎点点头,轻声道:“好。”
还是龙丘棠溪小步走了过去,抬手按住白小豆的脑袋,轻声道:“你不懂,你师父也好,皇帝跟余恬也罢,都伤心。但你让他们怎么办?徒弟儿女都在呢,当着你们的面嚎啕大哭吗??”
赵炀手臂微微颤了颤,紧接着便双膝跪地,沙哑道:“娘,走好。”
至于姜柚的青莜公主,那赵坎要怎么封都行,反正有没有封地。
“我这辈子就恨你两件事,
顿了顿,赵炀哽咽道:“可是,娘啊!我打小就被你抱去了,是你养大的啊!”
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这位头发白的太上皇呜咽不止,泪水长流。
我没娘了,以后我就没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