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谢晚松像是被当头一棒,眼前一阵恍惚,耳畔嗡嗡作响。
他不得不强行把自己从这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漩涡中拔出来,强撑着问道:“你说什么?”
从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艰难无比:“你说我……”
“是的。”赵医生道,“从图上来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您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吗?”
谢晚松怔怔地坐在原地,对医生的话置之度外,直到对方又重复了一遍,他这才木然地开口:“容易恶心,脾气…有些不稳定。”
“发情期方面呢?”
“……没有发情,只是信息素难以抑制。”
“嗯,那应该是孕期导致的信息素分泌失调引起的。”赵医生言简意赅,她又似乎又注意到什么,眉梢一皱,“您的信息素调节指数极度不稳定,上次林风先生来我已经提醒过了,您现在还有注射抑制剂的习惯?”
谢晚松垂下眼睫,遮掩了其间的失魂落魄:“浓度10%,每天都打。”
他话音才落,便听见木桌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赵医生忍无可忍地怒吼:“你家这Alpha怎么当的,怀孕其间怎么能让你注射这么高浓度抑制剂呢!难道说正常的安抚他都不……”
一切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面前男人垂头不语,赵医生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此行的目的本来是想要清洗标记的,如若他真的有一个爱他敬他的Alpha,他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呢?
她看向他的目光隐约带了一丝怜悯,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匆忙改口道:“总之在孕期抑制剂不要在打了,这个是会对胎儿造成影响的。”
“…会有什么影响?”
“这个建议您还是专门去产科去做一下具体检查。”
“行,我知道了。”谢晚松站起来,冲她勉强一笑,“那我改日再另行预约吧。”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大门,深秋的冷风迎面而来,其间携带着由于昨夜下雨而形成的潮味,过了这个星期就将入冬,哪怕是他已经尽可能裹紧了风衣,冷风还是可以从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缝隙,源源不断地灌入,透过肌肤,血液,一路凉进心底。
他的手下意识落在了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一想到这里不知不觉已经藏匿了一个新生命,他整个人就开始恍惚起来,颇有一种半梦半醒的不真实感。
明明只有那一次,为什么就这样怀了……?
被擦拭的一尘不染的车玻璃上倒映出他苍白不解的面容,连带着眉梢的那一抹浓郁的疲态,他却浑然不知。
谢晚松坐进车里,车厢里隐约有着夜合花的香气——即便是已经注射了抑制剂,信息素还是会从腺体渗出,弥漫在空气里,萦绕在鼻尖。
他漫无目的地抓过手机,翻开通讯录,从A大头的名字一路往下滑,可越滑却越茫然,这样的情况他完全不知道该求助于谁,毕竟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到他,他甚至不知道这件事应该向谁告知。
谢晚松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名叫江跖的联系人上头。
这条电话号码陌生至极,他已经不记得这个电话号码自己是什么时候保存的了,也许是刚刚调查他身份的时候,也许是在以后的每次争吵之后。每一次联系江跖的任务都交给林风,他从未给他打过任何一个电话,发过任何一条短信,他甚至已经遗忘了原来自己还有江跖的联系方式。
也许江跖的手机已经再那一次的车祸下完全报废,这个手机号码没有使用,也许早就被通讯商收回成了无人使用的空号。
明明知道拨过去不会有任何回应,但再此时此刻,这个名姓上仿佛携带着奇特的魔力,谢晚松鬼使神差地点了拨打。
起码再这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念曾经的那个男人。
出乎意料的,这个号码并没有被停机,有节奏的滴声传入耳中,也许滴了十下,也许二十下,除去电话并未被消除以外,这大概会是一个永远都打不进去的号码。
谢晚松嗤笑一声,他对于自己这样莫名其妙地尝试感到讥讽与毫无意义,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期待一些什么。
他正准备拿下手机,听筒里静止一瞬,紧接着男人冰冷低沉的男声跨越大半个洛市,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喂。”
谢晚松怔了一下,感觉喉头堵塞,完全丧失了言语能力。
大概是他许久没有吭声,对面又重复了一遍:“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
这一瞬间满心的委屈与无人理解的压力全部汇聚在至高点。
“…”
他咬了咬牙,突然摁断通话,把江跖的号码拉入黑名单,然后将手机扔在车座上,一手捂着脸,颓然地附身趴在了车转盘上。
他的手指插入细软的发丝,不曾作造型的头发柔软顺滑,他咬了咬牙,用力扯了一把,似乎想通过疼痛借此来将自己唤醒。
愈发想要自己冷静下来,体内那团火却燃烧得愈发肆意。
谢晚松突然直起身体,扬手一拳狠狠砸在了方向盘中间,一时间尖锐的鸣笛声响起,直直响了三秒之久,这才再次没了声息。
从前方路过的红色轿车在面前微微停顿,主人透过车窗埋怨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投来,谢晚松却浑然不知。
简直就像个白痴一样。
胸腔剧烈地起伏,直到眼眶微微泛红,嘴唇被利齿咬破,有血液渗出来,血腥味极速在口腔内蔓延开。
他从未有过像此刻这般的茫然无措。
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或者说,这个孩子该不该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