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清除标记。

谢晚松在急促的电话铃声里,在柔软的大床上翻了个身子,这才慢悠悠地坐起来,露出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发丝下掩盖了小半张被被褥闷红的面容。

他接起通话,声线里还携着一丝睡意未消的朦胧:“喂。”

属于谢依然的温柔女声自电话那头传来:“还在睡呢?”

谢晚松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下意识想问她怎么起这么早,可转念一想,他才突然意识到谢依然现在人已经在洛杉矶了,便从善如流地换了一个说法:“姐,你们那里几点啊。”

“下午四点。”

谢晚松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阳光立刻照入了略显昏暗的寝室。他伸了个懒腰,问:“假肢手术是什么时候?”

“后天上午。”谢依然回答,“这段时间小甜就麻烦你了。”

谢晚松眯着眼望向窗外,轻笑道:“放心吧姐,这边儿有我看着呢,你就负责把自己身体照顾好就行了。”

电话那边传出琐碎的交谈声,其中几句是英文,谢晚松并未听清,只是听见谢依然道:“那我先挂了,一会儿约了医生面谈。”

“行,回聊。”

挂断通话后,他垂眉看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径直走进了洗浴间。

这几年谢晚松为了帮助谢依然安装义肢正常行走为她前前后后做了不少思想工作,从国外到国内的医院医生全都打听了个遍,有时他都回想,如果不是清甜的出现,可能谢依然就真的甘愿一辈子都在轮椅上度过。

她出国进行假肢手术的事情不久前才刚刚定下,走之前将清甜送到了他这边儿帮忙照看,实际上不论怎样讲小孩儿送去孟云那里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孟云清闲度日又向来喜爱小孩儿。但也许是谢依然察觉到了自己近期的心情不佳,又怕他一个人呆着寂寞,这才专程送来陪他几日。

清甜刚刚在他家过了一个周末,适应极快,今天又到了开学的日子。

谢晚松洗漱完毕,就像是每一个即将出门的清晨一样,动作熟稔撕开抑制剂的一次性包装袋,面不改色地注射完毕,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清甜已经换好衣服,是粉色的老鼠米妮,高马尾利落地扎在脑后,正坐在沙发上摇晃着双腿等他,膝盖上摊开了一本书,是上课用的语文课本。

原本空旷苍白的住所,突然因为这一抹粉色的入侵变得生动活泼,充满生气。

谢晚松心底一暖,冲她笑了笑:“早饭舅舅带你出去吃,想吃什么?”

清甜睁着乌黑明亮的眼眸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用手语比划了几下。

谢晚松目不转睛看了半天,才意识到女孩儿说的是想吃包子。

清甜所在的学校是洛市数一数二的私立小学,住校式,正常情况下只有周六周末有机会回家,剩下的时间都住在学校里。

谢晚松把她送到的时候已经临近打铃,清甜跳下车,对他打了一个招呼,就步伐轻盈地跑进了校园。

看着清甜像一只粉红色的小兔子一样崩进教学楼,他的笑容慢慢变淡,到最后完全消失。

他打了转向灯,往相反方向行驶去了。

不用去公司的日子清闲至极,平日里他朋友不多,大多都是一些表面关系,如今真的赋闲下来,竟然也会觉得无事可做。

谢晚松去了一趟花店,挑了两盆蝴蝶兰,平日里这些事情都是林风处理,自己鲜少管生活上的琐事。去年年初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让人弄了几盆花,但由于浇水不及时,无一不是可怜的再角落里枯死。

他回家将两盆花安置好,替换掉了那两盆枯死的植被,空旷死寂的家里多了一丝生气。

一直到下午,他才重新出门。

白色路虎最终停在了某处私人医院门口,谢晚松面无表情地熄火,开门下车。

这个私人医院服务对象大多数都是高端客户,对客户隐私极其重视,不少影视明星都会选择在这里就诊。

医院走廊宽敞又明亮,与市医院不同,这里处处崭新,消毒水的味道几乎不可闻,倒是萦绕着一股清浅冷冽的雪松味道。

谢晚松眸光一颤,面色如常,只是脚步加快了些许。

他看了一眼表,刚刚好到了预约的时间。

办公室的赵医生四十出头,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与谢晚松算是熟人。

“赵医生。”

谢晚松礼貌地对她一点头,在对面的沙发上入座,眉眼淡淡,谈不上喜悦,却还是例行公事般扬起笑容:“我来的目的电话里已经说的很明确了,咱们也不用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吧。”

赵医生了然,翻开了罗列在旁边的记录名单:“您是想要清除标记是吧?”

谢晚松补充:“是彻底清除。”

“清除标记对Omega身体伤害之大想必你也有所了解,我也就不多说了,只是我们不排除有今后无法生育的可能,对于此事你是真的决定好了吗?”

谢晚松静默几秒,他的视线落在桌子上,漆黑的眼眸里泛起涟漪,极快便消逝地无影踪。他平静道:“决定好了。”

赵医生不置可否:“那再次之前我们将对您进行一次全面身体检查,尽可能将伤害减弱至最小,这份协议您看一下,没问题的话签名就可以了。”

谢晚松签下名字,目光再次在“无法生育”几个字上流连,持笔的手微顿,笔头在白纸上晕出一个黑色墨点。

这意味着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做一个合格的Omega,无法生儿育女,为他将来的Alpha丈夫怀一个可爱的孩子。

可那又如何呢?

他现在对于江跖来说什么都不是,只能依靠抑制剂来隐藏气味,可怜地自我安抚。意料之外的标记最终只会成为两个人的负担。

他的生活不需要Alpha,不需要标记,不需要施舍,更不需要孩子,以前是如此,将来也是一样。

谢晚松躺在冰凉的机器床上,衬衫敞开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与一般的娇软Omega不同,他纤瘦,却并不瘦弱,薄薄的肌肉纹理恰到好处,扫描的紫色光线自上而下,凉气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至肌肤,冻的他微微咬牙,恨不得整个人都瑟缩起来。

短短几分钟的身体检查变得极其漫长,好像是一场将他整个人从内到外刨开的严酷刑法。

直到光线熄灭,医生告知结束,他迅速从这台机械上移开,慢慢将衬衫纽扣一颗一颗重新系好。

“检查结果要过几分钟。”赵医生道,“要先吃些水果吗?”

“…不必了。”

谢晚松张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地可怕。

赵医生也未继续强迫,反身出了房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柠檬茶,路过时自然而然地放在了谢晚松面前:“这两天又降温了,办公室还没供暖,给你杯热饮暖暖。”

她做事周到体贴,为人心细,谢晚松没道理拒绝。

看样子水刚烧开不久,玻璃杯壁上沾染着水汽,杯口升腾起白雾袅袅。

谢晚松将手环绕在杯身上,滚烫的热度瞬间传递至心口,好像在这一瞬间,刚刚身体所遭受的寒意才彻底消散。

赵医生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看了几眼,表情却凝固起来:“谢公子,恐怕您的清洗标记手术暂时做不了了。”

谢晚松一怔,暂且收起了自己刚刚的胡思乱想,抬头不明所以地看她:“为什么。”

赵医生神情犹豫,欲言又止,似乎再考虑如何向他解释这件事情。

一阵不妙的预感霎时笼上心头,谢晚松下意识地用力攥了攥衣摆。

而接下来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枚锋利的坚钉,被人毫不顾惜地用力钉入心脏,直至变成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检查结果显示,您可能……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