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走进宴会厅的时候一家人已经来齐了,谢晚松只是晚到了一点,谢天勇就摆出了一幅不情不愿地臭脸。
若不是谢天勇经常把暴躁二字写在脸上,习惯性端着个空架子,但凭他的长相,应该也能算个一表人才。
孟云坐在主位上,相比起几个月前他又清瘦了许多,隐现皱纹的脸上老态愈显,却不难看出年轻时俊美无双的影子。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陪他说笑的少年,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模样,染了一头两眼的金发,清秀的眉眼与谢晚松三分相似,却比他更为阴柔娇美,同谢晚松那股子浑然天成的带着刺的媚截然不同。
那少年见他进来,笑着叫了一声:“表哥,好久不见。”
又瞧见他身后跟着的江跖,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媚着眼睛深深瞧了他一眼。
谢晚松余光扫见那人的注视,随即十分礼貌地回以眼神,回道:“谢恒,把你那看鸭的眼神收起来。”
他语气冷硬,分明就是警告。
少年一愣,捂着嘴讪讪地笑了:“表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谢恒是谢长远弟弟的儿子,从高中开始就去了加州留学,这一次恐怕是跟着谢天勇坐的一班飞机回来的。
若说谢晚松还象征性地跟孟云打了个招呼的话,对他是压根儿理都没理,就当没看见一样,一直冲着窗边走去。
窗前坐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坐轮椅的女人,腿上盖着软软的毯子,一头卷发垂在两肩。精致的面容上略施粉黛,是一种让人心生亲近的秀雅。
谢依然对着江跖微笑致意,江跖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谢晚松脚步轻快的走到谢依然跟前,蹲下来,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姐,最近身体怎么样?上次给你从捎的药吃了吗?”
谢依然摸着他的头笑道:“我好着呢,你不问问咱爸的情况,怎么先跑来问上我了?”
谢晚松便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蹭她的手心:“想你呀。.”
他这一动作,谢依然立刻闻见了他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江跖,立刻了然,打趣道:“你们小两口要节制点啊,到时候挺着大肚子去公司可怎么办?”
谢天勇听闻这话,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若非是自己的迎接宴,估摸着已经甩袖子走人了。
饭菜陆陆续续地上了桌,孟云笑起来十分慈祥,他转头问江跖:“怎么称呼?”
江跖说:“江跖,足石跖。”
“江先生还真是一表人才。”
几个人微笑寒暄,过了好久才问到终点——“家是哪里,做什么工作的?”
江跖刚要开口讲话,谢晚松便慢悠悠地抢了过去:“他之前在酒吧工作,现在辞了。至于家庭背景嘛……”
他似笑非笑地举起面前的红酒,轻轻抿了一口:“孤儿,洛市第三孤儿院。”
他话音才落,孟云的表情就肉眼可见的僵硬难看了起来,似是有些无从接口。
谢天勇阴阳怪气:“那还真是巧的很啊。”
孟云不讲话,谢晚松也不刻意找话题,眼看着好不容易一顿家庭聚餐好好的氛围要坠入冰点,最后还是谢依然举杯解围。
谢天勇原本就看不爽他这个半路出现的弟弟,说话也是冷嘲热讽:“江先生,容我问一句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江跖沉默不语,半天才认真的说了一句:“我爱他。”
他此话一出,孟云呵呵直笑,谢晚松顿时也忍俊不禁,憋笑憋的肩膀直抖。他早知道江跖是一个不会讲话的木头性子,可此刻他说了一句这个出来,竟有一种异常的可爱感。
谢天勇早就认定了他俩是逢场作戏的关系,半场晚宴下来,一直再问各种各样的问题百般刁难,试图让二人露出马脚。
谢晚松想到了他这位大哥会搬出这套,提前跟江跖对好了口供,两人的说辞别无二致,一时让谢天勇无从下手,硬生生地憋住了一口恶气。
大概是江跖的信息素作祟,那股子雪松的味道若有无的萦绕在鼻尖,谢晚松有些胃口不佳,动了两下筷子就没再动过。
谢依然眼睛尖的很,见此便对江跖说:“江跖,还不赶紧给你媳妇夹菜?”
她话里笑意明显,显然对他二人的这门婚事十分满意。
江跖一怔,随即从附近的菜盘里夹了一大筷子青椒放在了谢晚松盘子里。
谢晚松见此也是一愣,似乎没想到江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面色微僵,但也只是瞬间而已。
“谢谢亲爱的。”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冲江跖笑了笑,埋头慢慢的开始吃那一盘子青椒。
谢晚松吃的极慢,就连咀嚼的动作都有些吃力。
“婚礼定下在哪了吗?”孟云关切的问,“要不要出国办?”
“不用了爸,在洛市挺好的。”
谢晚松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我失陪一下。”
言罢也不等众人反应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在谢晚松走出门不久,谢天勇也借口离开了。
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了四个人。
谢恒一动不动地盯着江跖看,像是要把他的衣服给扒了,从内到外看个真切。
谢晚松这一去就跟不回来了一样,也不知究竟做什么去了,江跖原本就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低垂着眉眼,时不时端起水来喝一口。
谢依然问:“江先生跟小松交往多久了?”
江跖按照谢晚松所说的回:“过了这个月就整一年了。”
“其实小松这孩子吧,优秀,追他的人不计其数,这才惯的无法无天了,有时候任性的不得了。”
谢依然笑起来,长长的睫毛微垂:“他挑食,有时候吃一顿饭光挑食材就能挑半碗,而且过敏的食物也多,什么桃子,青椒,苦瓜啊…吃一点儿都不行。”
青椒?
江跖眉梢一跳,下意识地看向谢晚松的盘子,刚刚那个男人明明云淡风轻的吃了一盘子青椒。
谢晚松青椒过敏他确实不知道!
他茫然的看向谢依然,有些手足无措。
谢依然不动声色地给了他一个向外的眼色,江跖坐不住了,放下筷子起身:“我去找一下晚松。”
谢晚松趴在洗手台前,抠着嗓子干呕了半天,直到把刚刚咽下去的青椒尽可能的全都吐出来。
他怕家里人起疑心,强忍着吃下了江跖夹给他的东西。
胃酸卡在喉头并不好受,谢晚松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织灯下皮肤显得尤为苍白,因为呕吐的原因眼角发红,像个脆弱易碎的精致瓷器。
他流露出厌恶的表情,恼怒地低下头。
他并不喜欢露出这种姿态的自己。
谢晚松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浸在脸上的感觉使他好受了不少。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青椒过敏时,只是因为那个女人不小心在下面时多放了一颗青椒,他就差点儿窒息过去,从那之后就对青椒敬而远之了。
谢晚松垂着头静静呆了一会儿,再抬头时镜子里已经多出了一个人,是拿着酒杯靠在门口的谢天勇。
谢天勇看着他,晃了晃酒杯里剩下的酒液,从喉头滚出一声冷笑:“谢晚松,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