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安院中,陆老夫人与灵姝聊得正好,见陆子越前来请安,语气里竟有些若有若无的嫌弃:“你怎么来了?”
没见她和长公主聊得正好吗。
长公主是个心眼实的好孩子,眼见着再多聊几句,长公主就要答应她今夜还住陆府了,偏他来了。
陆子越嘴角动了动,无语道:“每日给祖母请安,不是我的本分吗?”
陆老夫人无话可说,恋恋不舍地看了灵姝一眼:“好孩子,他正要入宫去,你便随他一起去吧。来日务必再来陆府,我给你准备好吃的糕点,你陪我这老不死的说说话,免得我整天对着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心里堵得慌。”
这冷冰冰的石头,指的是陆子越吗?
灵姝心里发笑,面上依旧乖巧:“我一定再来。”
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一盒糕点。
晨光熹微,蜿蜒的木廊中洒满了淡淡金光,竹影斑驳,随风潇潇作响。
陆子越与灵姝一前一后地走在廊下,期间谁也没有说话。
安静得有些出奇了。
特别是灵姝。
“……”
陆子越脚步微顿,瞬间与灵姝并肩,侧首问道:“殿下,刚刚在暮安院你还口齿伶俐,妙语连珠,怎么到了臣跟前就成哑巴了?”
“……”
讲话怎么这么难听!
灵姝噎了噎,目色闪烁,想起昨夜那隐约的记忆,犹豫不语。
陆子越也不走了,立在原地观其神色,忽然出声道:“对了,今日起来时看外边,才知昨夜下了雨,公主昨夜睡得还好吗?”
“昨夜?!”
灵姝瞬间大惊,语气拔高:“好,好啊……你不好吗?昨夜是下雨了,还打雷……”
等等……
怎么听陆子越这话,他昨夜竟不知道下雨了吗?也就是说,昨夜他不曾去景安苑,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在做梦了?
灵姝神色反复变幻,抬眸觑了陆子越一眼,心里不停揣度着。
对啊,陆子越怎么会做出那种出奇的事呢?
他又不喜欢她。
灵姝忽然释然了,瞬间恢复了活力,笑道:“昨夜那么大的雷声,陆大人都没听见,真是睡得跟猪一样。”
“呵呵。”
陆子越但笑不语。
二人又继续往前走去,只是这一次换成了并肩前行。
没了顾虑,灵姝开始与陆子越热聊起来:“我刚刚在暮安院跟老夫人聊天,她与我说了许多陆大人小时候的事呢。”
“哦?”
陆子越淡淡挑眉,不经意般:“是说我小时候过目不忘,出口成章的事吗?”
“呃……”
灵姝笑着直摇头,越笑越大声,笑得弯下了腰:“陆大人,你好幽默哈哈哈哈……”
陆子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刚刚他觉得她柔婉,实在是大错特错。
灵姝这才收敛几分,擦了擦眼角的泪,一本正经道:“老夫人说你小时候去掏鸟窝,被鸟追着啄……”
陆子越神色微顿,极力维持着平静:“……”
祖母竟然连这种事都告诉小公主了,真是自家人坑自家人。
想到那画面,灵姝又忍不住笑了:“没想到陆大人现在看着生人勿近的样子,小时候却这么调皮。可惜我小时候不认识你,否则就能跟你一起掏鸟窝了。”
“呵呵。”
陆子越只能假笑,不咸不淡道:“我小时候可不讨人喜欢,兴许公主见了我,也不会想和我玩。”
你如今也不讨人喜欢呀。
这句话灵姝没有说出口,而是正色道:“不会的,我小时候一定会喜欢陆大人的。”
因为她也喜欢掏鸟窝。
但话一说出口,又觉得哪里不对。空气一瞬间的安静,陆子越眼皮微抬,不知在想什么,轻轻地看着灵姝,仿佛在思量她方才那话的深意。
但灵姝哪有深意,她只是一时嘴快罢了。
见此,她识趣地闭上了嘴,局促地盯着自己的裙摆瞧。
“可惜。”
还是陆子越打破了沉默,轻声一笑:“你已经长大了。”
灵姝这次没有再接话,只是看着陆子越笑了笑。
……
紫宸殿中。
陆子越向陈景睿回禀了昨日观星楼遇刺之事,陈景睿细细听了,神色微凝,眉间一直紧锁着。
起初陆子越还以为他是在担忧那些黑衣人的来历,于是便道:“臣已将他们押入大理寺,今日便去审问,务必引出幕后之人。”
“嗯。”
陈景睿敲了敲桌子,心思却根本不在此,忽然问道:“你昨夜和灵姝去观星楼了?”
“……”
原来是在想这个。
陆子越神色从容,早就想好了托辞:“臣替公主赢了马球会,公主为表感谢邀臣游玩,臣本不想去,想着要替陛下探听一下公主的想法,这才勉强应下了。”
“原来如此。”
陈景睿眉头渐渐松了下来,他是想为灵姝挑个好夫婿,但又不想让灵姝早早地被贼惦记,特别是陆子越这种老谋深算的贼。
一想到陆子越会监守自盗他就难受,毕竟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既然不是,那就无妨了。
“这贼人既不是大渊的人,便是邻近国的人了……大渊的邻国各有各的心思,这些年朕忙于安内,没空理他们,他们便有了些小动作。你好好查查,正好借此事敲打敲打他们。”
“是。”
回了陈景睿的话,陆子越去了内阁,处理完了事务,才有空去大理寺。
昏暗的牢房里,血腥味浓郁。
流影在一旁守着,而那男子被吊在刑具上,身上浸泡着触目惊心的血迹,脸色煞白,却仍旧清醒着。
这是陆子越的私刑,既能让人痛不欲生,又能让人吊着一口气,许多人都熬不住。
今日这人倒有些骨气。
流影拷问了他许久,他还是没招,一般对付这种硬骨头,往往要拿捏他们的软肋。可他不是大渊人,一时间找不到他的亲朋好友,故而流影也发难了。
见陆子越来,流影连忙搬了张椅子。
陆子越慢悠悠地坐下,望着对方,对方察觉到他来,扯出一个不屑的笑,嘴角微动,似乎在骂人,然而下一秒,他就骂不出来了。
“你是戎族人。”
陆子越忽然出声道,语气平缓,是陈述而非疑问。
“……”
男子快速沉默下来,极力忍耐着情绪,嘴角却还是抽动了一下。
陆子越挑眉:“看来我猜对了。”
他是猜的?!
男子眼瞳微震,可他方才的语气如此笃定,若是猜的,那他也太能装了。
陆子越叹了一口气,不耐烦地解释:“大渊邻国有蜀国,戎族,吐蕃……蜀国连年内战,无暇入京,吐蕃势力单薄,且不擅长用刀,最有可能的便是戎族了。当然,我也是猜测,但你没有藏住。”
男子心里佩服,却还是不屑道:“你猜出来又如何?”
“我记得……”
陆子越敲了敲扶手,思量道:“戎族曾派过公主前来和亲,公主与先皇诞下一子,名为陈景端。”
闻言,那男子只是冷笑:“一个身上有些大渊血脉的杂种,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子越只是笑:“你反应太激烈了。”
“……”
男子沉默些许,呸了一声,喘息道:“从前陆将军驻守边疆,我们虽是敌人,但衷心觉得他是条汉子!没想到他的儿子……呵呵,是个阴险小人,他要是知道,怕不是要从坟里爬出来。”
“你在激我杀你。”
陆子越淡淡道:“没用的,何况你大渊话一般般,连个典故都不会用,骂得比大渊的老臣们难听多了。”
“……”
闻言,男子吐了一口老血。
妈的,陆子越再不生气,他都要生气了。
他神色变了又变,想起昨夜与陆子越的交锋,忽然道:“你这样对我,我外边的兄弟们不会罢休的,他们或许抓不住你,但抓昨天那个小丫头……咳!”
话未说完,一只杯子已经狠狠砸到了他的腹部,痛得他直咳出几口淤血。
“啧。”
陆子越神色变得阴沉,似笑非笑:“你又拿她威胁我?你真是……死不足惜啊。”
虽然这些贱人动不了陈灵姝,但他真的很讨厌别人拿陈灵姝威胁他。
“咳……咳咳……”
这一招藏了暗劲,对方还痛得说不出话,但心知陆子越没有下死手,心里也暗道不好起来。
果然,陆子越已然起身,冷着脸吩咐流影:“把他的嘴堵死,挂到东街示众,看看让他万里迢迢入京的人……会不会救他这条贱命。”
“陆子越!你杀了我!”
男子嘶吼着,但陆子越已经失去了耐烦心,拂袖离开了牢房。
回到宫中,陆子越向陈景睿禀报了此事。
“安王……”
陈景睿思量道:“安王这些年安守本分,从不结党营私,就算与戎族有联系,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不过还是要好好监视一段时间,以免他有异心。”
他上位上得不平静,这些年也除过不少同族。对于仅剩的几位兄弟,陈景睿保留着几分宽容。
说罢,却迟迟不见陆子越回话。
陈景睿狐疑道:“陆大人?”
他在走神吗,真是难得。
“瞧你这愁眉不展的模样,是监视安王有何难处?若是人手不够,可以找朕要。”
陆子越回神,却摇了摇头:“请问陛下,长公主身边的赤金卫如何?”
“赤金卫?”
陈景睿道:“那是父皇特意培养出来的精锐,不论哪方面都是大渊的翘楚,比起朕的御前侍卫也毫不逊色,甚至有人更胜一筹。你是想从他们里面调取人手吗?”
陆子越恢复了平常神色:“哦,臣不想。”
陈景睿:“……”
不想你问什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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