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风车上

都放学了,简然这个气都没消。

她当时真不是故意的,而且她当时摔倒,还被他的棋子硌到尾椎骨了呢,他俩都有错,他凭什么举报她啊?

就因为她欺负了他女朋友?可清汤大老爷啊,她冤枉!她可是天生披萨心肠,从不欺负人的!

放学的这一路,她气鼓鼓的,连天都顾不上跟高锐生聊。

周游一出校门,眼神跨过人群看见简然,小跑着追上来。她行李包里的一部分东西放在学校,一部分用完了,拎在手里一点都不费劲,她拍拍简然的肩膀:“你坐公交吗?还是地铁?”

“公交。”简然说。看见周游,简然心有余悸,好不容易放学,她可不想再看见冷脸标签了,想到周游说过他们是邻居,她问,“你不跟……他一起走吗?”

到现在,简然都不太知道他名字具体叫什么。

“谁啊?”周游没意会到,脱口而出,“徐陈砚吗?”

冷脸标签叫徐……陈砚?说不上来为什么,简然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周游自顾自地解释,打断了简然的思考:“我们以前是邻居,不过他上了高中以后就自己在外面租了房,不跟家里住,所以已经不跟我住在同一个小区了。”

“啊?”作为单线程大脑的人,诧异取代了简然脑海中的愤怒,“什么叫自己租房?”

高中生怎么会不住家里呢?

而且,未成年人可以自己租房吗?为什么租房?

简然看了一眼高锐生,高锐生回应她的是同样不解的眼神。

但周游没多说。

他俩跟徐陈砚也没多熟,既然周游不说简然也懒得好奇那么多,有关于徐陈砚的话题就此打住。

从军训营地回来的晚上,简然和高锐生坐公交车到武校。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每天都要训练,这是他们武术特长生的日常。

正吃着雪糕的蔺飞飞看见熟悉的身影,激动的飞奔过来一跳,几乎是挂在简然身上:“宝盖头!!!二五仔!!!你们可回来了,我想死你们啦!!!”

简然觉得脚趾有点凉,低头一看,很好,梅开第八百度,蔺飞飞的雪糕又掉她的训练鞋上了。

趁着还没开始集合,简然跟蔺飞飞跑到女生寝室,疯狂擦鞋。

擦鞋的时候蔺飞飞的嘴巴也没停下来过,武校虽然也军训,但是仅限于在学校里,对于他们要去外面住宿,还是专门去军事基地里这种程度的军训,蔺飞飞好奇极了。

“那你有没有遇到什么趣事?跟我讲讲呗!”

简然背靠在水房冰凉的墙上穿好鞋,认真地想了想,那个人冷淡的眼睛忽然浮现在眼前,她生无可恋地问:“我遇到了想让他去世的人,算趣事吗?”

蔺飞飞:“?”更想听了。

简然从去军训的路上她是如何被冷脸标签瞪了一眼,到后来她又是如何差点打了他女朋友,再到她是怎么摔在他的棋盘上并且被他告老师,一一跟蔺飞飞讲完。

蔺飞飞听完也很生气,跟她同仇敌忾:“真是乌龟掉盐缸里,给这冷脸标签闲完了!我要是跟你在一起,我非反手就把他挂在大风车上吱呀吱哟哟的转!”

呜呜呜呜,不愧是从小学三年级一起玩到今天的朋友,飞飞你是知己呀知己!

“不过真的要小心这种人。”从女寝出来往操场走,蔺飞飞说,“我听其他高中转学出去普校的同学说,普校里这种天坑里种辣椒,阴狠毒辣的人特别多,男女都有,你一定要多小心!”

简然重重点头,她一定会小心这个冷脸标签!

回到武校的跑道,十公里起步的长跑仅仅是日常训练的起点,这才是他们训练时的正常节奏。

高强度的站桩,踢腿,打拳,一个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在无数次重复中锤炼出肌肉记忆,达成身体与意志的高度统一。

从夕阳西下,到日落天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训练结束后,蔺飞飞回宿舍,简然和高锐生拿着走读证明,一起坐公交车回家。

武校离家不远,公交车十分钟,晚上的公交车人并不多,稀稀疏疏地坐着几个刚加完班的年轻人,他们看上去像是被吸了阳气一般,一言不发地玩手机。

整辆车上只有简然和高锐生,叽叽喳喳絮絮叨叨了一路。

当然,简然说得多,高锐生说的少一些。

高锐生听着听着,忽然发觉,“徐陈砚”三个字,在他们的对话中,出现的过于频繁了。

短短十分钟的坐车时间,高锐生粗略统计得说了五十次。当然,伴随着五十次的咬牙切齿。

其实,偶尔简然会觉得这个名字有种耳熟,但她想不通为什么。

大概是太讨厌他了吧。

他们下车的公交车站离小区很近,十字路口一拐弯就到,一般情况,走路五分钟就到家。

简然边说话边蹦蹦跳跳拐弯,然而,这条拐过几百次的弯,在今天,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意外。

“哐当”一声低闷的碰撞,两个身影猝不及防撞在一起。突如其来的撞击让简然身形一顿,公交卡差点脱手飞出,幸好她及时稳住重心。

高锐生傻眼,这条路他们原来每周走一次,从小走到大,简然每次都贴着墙走,虽然蹦蹦跳跳,但从来没跟别人撞一起过,怎么今天还撞上了?

简然一抬头,更傻眼。

这不曹操吗?

不是,这不冷脸标签吗?他怎么比曹操还禁不起念叨?

高锐生看了一眼手表,这个点儿了,这都能遇到??这都能撞上??是不是他俩八字儿相克啊?

毕竟背后说了他一路,高锐生都怕这会儿简然一巴掌把这帅哥脑浆子打出来。他提前做好准备,如果简然真的动手,他好拦住她,以防酿成大祸。

在简然有所动作之前,徐陈砚先开口了:“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事,没注意到这里有人。”

他脱掉军训统一的迷彩服,穿着自己简单的黑色T恤,瘦长的身影被头顶晕黄温和的路灯拉的绵长。

其实他的眼睛细看还是冷漠的,但配合他说出来的话,反而觉得真诚。

高锐生目光看向简然,她能看出来肯定是不高兴,但是估计又知道自己也没占理,何况人家又道歉了,堵死她所有能能发泄的路,气撒不出来,把她憋得脸都红了,瓮声瓮气的回答:“没……没关系。”

你路上气的恨不得把他生吞了的气势呢!拿出来啊你!怂什么!

要不是徐陈砚本人在这,看简然这副被迫熄火蔫头耷脑的样子,高锐生真想拱火逗她。

这条岔路口后,三个人往同一个方向走,不过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徐陈砚在他们身后,且他们之间的距离有越拉越远的趋势。

走在前面的简然狗狗祟祟地问高锐生:“难道说周游说的他租房,是租到咱们小区了?”

“我感觉也是。”高锐生觉得怎么这么好笑,“不然他干嘛往这边走。”

简然回头看,映入眼帘的是仍然是冷脸标签漠视一切的表情,和那天晚上不小心砸了他棋盘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

这次我可没惹你,你也撞我了哦,扯平了。

开学第一周的周日,简然拿了自己的零花钱,跟家人打了招呼,出门剪头发。

简然不紧不慢的溜达到楼下社区超市,正在门口跟邻居们聊天的梁纯芬抬头看见她,笑着打招呼:“呀,嘤嘤军训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二就回来啦。”简然走进小卖部里,回头问梁纯芬,“我妈说她昨天晚上来买醋,忘了带手机是不是?她让我把钱还了。”

梁纯芬身体后倾,让自己的声音能完全传进店里,提高音量扯着嗓子喊:“雨仙,岑惜昨天找你买了瓶醋是不?”

孔雨仙略显模糊的声音从库房传出来:“对!龙门的!”

“知道了。”梁纯芬冲里面喊完,语气恢复平和,对简然说,“十块八。”

说完她就回头接着聊天了,也不管简然扫没扫码。简然付完款给她看了一眼,梁纯芬也没看,这么多年邻居,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她摆摆手让简然去忙自己的。

孔雨仙这会儿刚好忙完,从库房出来,看见简然,巴掌大的小脸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哦,原来是嘤嘤过来了啊,高中怎么样?还适应吗?”

“还不错。”简然说,“毕竟跟生哥在一起嘛,感觉跟我们在武校的时候差不多。”

“嗯,有个照应挺好的,要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什么的,记得跟他说。”

如果这时候高锐生在,肯定要翻白眼质疑他妈在瞎操心,你别看她看着瘦,那劲儿大的,你还是操心操心她别欺负别人吧。

可是这时候高锐生不在,顶着一张乖乖脸的简然,扬着头笑的干净无害,像个柔弱的小姑娘:“嗯!谢谢孔阿姨!”

离开小卖部,简然坐上公交车,一站地,到达学校,东绕西绕,找到高锐生上次剪头发的店。

挺小的一家店,只有一个瘦瘦的中年老板娘,坐在店门口无所事事的玩手机,不知道高锐生当时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简然长了一张小小的鹅蛋脸,鼻梁不是特别挺,但流畅的弧度鼻梁配上小巧的鼻尖,搭配她那双灵动的小鹿眼,说好听了看上去纯真又简单,说不好听了其实有点柔弱好欺负,跟她本身的性格天差地别。

面对陌生人,她开口也是甜甜的:“姐姐,问一下,剪头发多少钱?”

“长发五十,短发三十。”理发店的中年女老板说完,看一眼她的头发,说,“你这种长度算三十也行。”

简然被带去洗头的时候还在想,不贵啊,那为什么高锐生说花了230?

温水刚接触到头皮,老板问:“咱们家有三款洗发液,一种次的,洗完头发会毛糙,一种好的,能护发,还一种皇家级别的,能养护发根,保养头皮,增长发量,小姑娘你要用哪种?”

简然:“中间那种好的就行。”

“好嘞。”

洗完头,被带到座位上,老板一边给简然吹头发一边说:“咱们有三种剪发模式,一种是传统中式的打薄剪法,一种是韩系层次感,还一种日系乖乖女风,你要哪种?”

店不大,本事倒是不小,简然:“就传统中式的就行。”

传统中式的剪发,简然觉得跟家楼底下理发店里随意剪的那种好像也没什么区别,等剪完,老板推出一辆装满五颜六色瓶瓶罐罐的小车:“咱们这有七种护发精油哈………”

“……”简然不想做选择了,“您随便给我喷一种吧。”

等到结账的时候,简然打开手机准备扫码,只见老板站在收银台前:“护发素用了特等护发素,加50,传统中式剪发,加五十,护发精油是摩洛哥进口坚果精油,一次一百。”算完她抬头:“小姑娘,算上剪发本身的费用,总共230哈!”

简然:“???不是30吗?你也没说这些费用要加钱啊!”

老板娘不干了,脸色沉下去,把收银台前的价目表往前一推:“这都是明码标签的,还有做了费用不收费的?我这又不是福利院!”

好么,230对上了!

简然在这时竟还有点不合时宜的开心,因为刚才她都快以为高锐生在骗她了。

被骗钱和被好朋友骗之间,还是前者让她心里好受点。

她气血十足的“啪”地拍了下收银台,也一改刚进门时乖萌模样,整个人透着尖锐,连眼神都变得锋利:“这牌子这么小,谁注意得到?而且你做项目之前也没说,所有的消费不需要和消费者确认是吗?强买强卖,你黑店啊你!消费者协会我投诉你这家店你信不信!”

老板娘懵了一瞬,她看人下菜碟,干了这么多年没看走眼过,没想到这白嫩嫩的小姑娘是个硬茬。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老板娘发现她怎么说都不行,这小姑娘油盐不进,吵起来指她的时候还被她的力气给吓到了。

就这样,简然以30块钱剪完了她的头发走出这家黑店,顺便把原来高锐生的200块钱也要回来了。

周一早晨,已经是九月初。

天气不再似盛夏般炽热,天空呈现出宁静的蔚蓝,点缀着几朵悠闲的白云,柔和的日光洒在大地上,舒适宜人。微风携着初秋的凉爽,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高锐生靠在在小区门口的保安亭外面等她,远远的看见简然不慌不忙的身影,站直了催促道:“快走两步,别一会儿迟到了。”

“来啦!”简然抬了抬书包,加速跑过去,停在高锐生面前,交给高锐生200块钱。

高锐生:“这是什么?”

简然:“参加二百五机构的认证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