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何去何处

赵权的眼泪也禁不住缓缓而下。

辛邦杰是因为被父亲赶离军中,不愿意他陪着身处危险而难过。

陈锃因为无法确定是否该去宋国避难,而犹豫不决。

只有赵权自己知道,父亲很可能难逃这一劫。金国在此战中必亡于蒙宋联攻。而这样的结局,别说是他现在一个人,就是来个一千个一万个赵权,也根本不可能挽回。父亲安排辛大哥回来,自己已存战死之念,就算去一趟蔡州,也拉不回父亲。

更何况蒙宋两军一旦合围,个人力量在这样的战场之上,必如飞灰。

陈锃沉吟了好一阵,望向梁申问道:“梁先生,你怎么看?”

只要赵槿不在场,梁申的思路就会特别清楚。他没有发表自己的想法,而是问辛邦杰道:“辛兄弟,可以讲些辽东那边的情况吗?”

辛邦杰把心里的纠结多少发泄出去了大半,呼吸也感觉通畅了许多。

他稳了稳情绪,说道:“贞祐元年,嗯,差不多是二十年前吧,契丹人耶律留哥,在辽东叛乱后投降了蒙古。义父随宣抚使蒲鲜将军到辽东平叛。

但是,第二年中都被蒙古兵围攻,皇上弃都,南迁开封,中都陷落。辽东与中原的联络完全断绝,义父跟蒲鲜将军及四十万的平叛部队都回不来。蒲鲜将军就在那建了个东夏国。

义父在辽东的时候跟那边的猛安千户大乌泰结成生死之交,也曾经交代过我,这边没法呆的时候,想办法护送你们去辽东找大乌泰。”

辛邦杰一边说一边停顿,他实在是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俺就是在辽东时,被义父收养的。义父在辽东差不多呆了有十年。后来蒲鲜将军想跟皇上联系,便派义父从海路,过山东带着我们十几个人,偷偷跑回来,后来就一起加入忠孝军。

半年多前,虽然护送皇上南迁到蔡州,但一直在跟蒙古人打着。义父说了好几次,想回来看看小权,去义母坟前看下,但就是回不来。”

梁申沉吟了会,说道:“我半年前从蔡州出逃至此,本来是准备逃往宋国的。但现在我反而不太赞成去宋国了。”

“为什么?”陈锃急着问道。

“说实话,我本来对宋国并没有太多好感。”梁申同时在心里说,他对金国当然也没有好感。

“此次宋国出兵助蒙攻金,在我看来实在是一招昏棋,我倒觉得他们应该支持金国抗蒙才对。金国一旦灭亡,蒙古人兵锋必定指向宋国,以宋国兵力恐怕很难抵挡得住。

宋国最终的结局,估计跟金国没什么不同。更何况,我们现在对宋国一无所知,也无人可投奔。如果只是一个人还好,家里还有妇嬬小儿,过去了实难安置。”

这也是陈锃最头疼的地方,虽然前些年曾去宋国游历过,也认识了一些人,但都是泛泛之交。携家带口寄人蓠下,生计问题根本无法解决。而且现在家里存钱不多,百亩田地此时就算出售也无人接手。到了宋国,只能坐吃山空。

“而且,我还听说。”梁申接着说道,“宋国虽然经常会接纳北地汉人南迁,但南迁后都被标为‘归正人’以区别对待。甚至还发生过将归正人驱逐回金国的事情。”

赵权倒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不会吧,都是汉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申笑了笑,回答道:“此汉人非彼汉人。每次宋金和谈之后,金国都会逼着宋国归还一些南渡的北地汉人。”

陈锃说:“这个,倒是事实,只是,似乎不太多。”

梁申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

陈锃又说:“如果去宋国,倒是需要一个人先过去,跟我一些旧友联系清楚,家人才能成行。”说完,看了看梁申与辛邦杰。

梁申双手一拱,说:“先生但有吩咐,某愿渡淮一趟。”

辛邦杰却犹犹豫豫地说道:“俺,俺不能去。义父让俺来保护你们,俺,还想去趟蔡州。”

陈锃不禁又开始犹豫,家里包括自己,全都手无缚鸡之力。如果辛邦杰不在,来个毛贼都可能会引来灭顶之灾。其实梁申去一趟倒是不错,但陈锃心底有些担心,他过去了万一不回来那该咋办?

大伙儿又陷入了沉思。

“现在蒙古的汗王是窝阔台吗?”赵权突然问道,“蒙哥、忽必烈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辛邦杰答道:“铁木真死后,的确是窝阔台继位为汗。拖雷听说去年也死了,留下的嫡长子应该是叫蒙哥,至于忽必烈,没听说过。”

陈锃与梁申都摇了摇头,三个人望向赵权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赵权有些发呆,他对蒙古帝国的认识,其实大都缘于金庸的小说。

来到这个世上后,自己还曾经幻想过能否在这个世上找到郭靖,跟他学些十八掌什么的,或者也找拖雷结拜下成为兄弟,说不定也可以捞个金刀驸马,没想到那厮这就死了?

窝阔台之后好像就是蒙哥和忽必烈轮流当大汗,只是现在去找他们实在太不现实了。而且自己父亲准备用生命守卫的金国即将亡于蒙古人之手,自己怎么可能先琢磨着投靠蒙古人?

去宋国,好像也不行。

赵权搜遍了自己的肚肠,这时期似乎只有贾似道是自己听说过的。但去投靠这个赫赫有名的大奸臣,似乎也是说不过去。

而且宋国的军队也正在围攻蔡州啊,如果蔡州被攻破,父亲身死,宋国人似乎就应该算是自己的杀父灭国仇敌吧。

宋国人是自己的仇人,赵权被这个结论吓了一跳,自己理应是宋国人的后代,结果跑这边来跟祖宗结仇?太让人受不了了!

陈锃三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赵权,只见他一会儿咧个嘴似乎带着一些笑容,一会皱着眉苦恼,一会儿又突然冒着冷汗。嘴里还是嘟囔着什么。

“小权!”陈锃大喊了一声,“你干嘛呢?”

赵权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不仅走神,而且还处于严重失态当中。只好匆匆地“嗯嗯”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