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细细叮嘱,只为了能够多说两句话。
李荩忱有心中猛地被扎了一下的感觉,登时默然,旋即伸出手揽过她:“辛苦你了。”
蔡容靠在李荩忱的肩头,轻声说道:
“现在正是百废待兴之际,谁不辛苦?陛下不辞劳苦,巡回天下,只求能够脚踏实地、亲眼所见。臣妾等是为了陛下,也是为这万民忙碌,自然也是应该的。”
蔡容的回答倒是出乎李荩忱的意料,不过想想她的性子,也能理解。
以救人救命为己任的医生,自然也有着崇高的理想和操守。对于蔡容来说,推动医院在整个大西南的建设才是自己的使命,为了履行这样的使命,便是和陛下久久分别,那也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因为自己所做的,是真正能救万民的。
一切的分离,一切的相思,都值得。
李荩忱很想说:有冼夫人,是岭南百姓之幸;而有你们,则是天下万民之幸。
不过他没有说,因为他知道不需要说。
蔡容从来不会因为有没有这样的夸赞就去决定是不是做事。
她,还有孙思邈等当世医者,有自己崇高的理想,尤其是当他们发现在李荩忱的推动下,这种原本看上去遥不可及的理想,真的有实现的可能。
他们自然会拼尽全力去做。
而李荩忱的夸赞,只会为他们平添更多的心理负担。
“累么?”李荩忱伸出手,抚平她时不时皱起来的眉心。
大汉在各个方向的发展中,西南肯定是最难的。
北方本来就是中原和河北之地,古来富饶,就算是多年战乱有所摧残,但是想要恢复元气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南自不用说,而岭南在南洋战略的带动下也发展的颇为不错,这些年同样凭借着众多的就业机会以及丰厚的政策奖励而吸引了大量的人才南下。
至于较为贫苦、人口也少的西北,现在也有了丝绸之路,又有了河西和吐谷浑之地作为屏障,本地的发展重心也可以从对外防御、甚至隔三岔五就得准备坚壁清野,彻底转向发展工商、恢复民生了。
因此西南这边,虽然朝廷经过多年的努力,也已经发现了众多的矿山资源,并且不管是就地开采、冶炼,还是外运,都在刺激着本地的经济发展,不过这终究导致西南的经济有点儿头重脚轻的感觉,大量的生活用品之类的还需要从外运入。
迁移到西南定居的汉人,几乎都是为了这些矿产的开发而来的。而在田野之间耕耘的一般都是陆续下山的南中部落。
因此西南的人口比较分散,现在依然没有形成大批量的繁荣城镇,也就只有州治所在的郡府还说得过去。
人口散布在山中,自然也就意味着医院的建设也很麻烦,以至于在西南的医院甚至时不时得组织巡回医疗队,在大山中兜来兜去,为那些不方便下山的百姓医治。
而这样的效果显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只能说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罢了。
李荩忱知道蔡容他们也想要改变这种现状,但是同样无计可施。
不发愁是不可能的。
“世间各项事宜,只能因地制宜、按部就班。”李荩忱攥着她的手,给她暖手。
小手冰凉,刚刚李荩忱就感受到了。
蔡容淡淡说道:“终究不愿辜负陛下所托。”
“朕会进一步组织对西南的开发的。”李荩忱径直说道,“西南群山之外,就是天竺,那里才是朕的目标,现在海军的舰队已经沿着海岸线向前探索,一旦了解了天竺的详情之后,大汉的商队会通过海洋以及西南陆地和他们建立商贸联系,到时候西南这边自然而然也会因为商路的建立而繁荣起来。”
蔡容自然明白李荩忱不是在说瞎话。
商路的末端摇身一变变成枢纽,对于经济的带动是不可估量的。
海上商贸带动的岭南的发展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染大汉也不会忙着打通陆上丝绸之路。想要改变西北和关中发展明显落后的问题,只能依靠商贸和丝绸之路。
“臣妾听陛下的吩咐,无论风雨。”蔡容正色说道。
李荩忱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朕也不希望你们这么累。”
“只要值得,又有什么关系呢?”蔡容柔声说道。
此时房门一下子被推开。
李荩忱想都不用想,外面宫女们都来不及通报便有资格把门推开的,也就只有陈宣华这臭丫头了。
蔡容惊讶的想要起身,不过李荩忱伸手按住她,挑衅一样的看向转过屏风的那道身影。
倒要看看你这丫头知也不知羞?
“咦,你们就这么抱着?”陈宣华惊讶,旋即撇嘴,“还以为能够看到什么好戏呢。”
蔡容和李荩忱:“……”
行吧,脸皮真的没你厚。
李荩忱忍不住磨了磨牙:“你还想看到什么好戏?”
陈宣华一时讷讷,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抓她?”李荩忱看向蔡容。
蔡容正色点头,说到底她这个女神医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被陈宣华这么一挑拨,再加上有陛下提议,自然玩心大起。
两个人骤然分开,一左一右,向陈宣华扑过去。
陈宣华的反应也很快,转身就要跑。
“贞儿!”李荩忱大喊一声。
跟在陈宣华身后进来,头上帽子里还顶着雪花、帽子下露出来的秀发也有点儿凌乱的尉迟贞登时一把抱住陈宣华的腰。
看来刚才外面的那一场打雪仗,她输的挺惨,现在抓紧报复。
陈宣华躲避不及,还没有来得及挣扎两下,李荩忱已经从身后欺身而上。
“别,别挠痒痒!哈哈哈!”陈宣华笑的直接瘫倒在地上,“我错了,再也不敢啦!”
“朕会信你?”李荩忱翻了翻白眼,两个人滚作一团。
旁边的尉迟贞和蔡容面面相觑,不过旋即露出笑容。
和陈宣华滚作一团的陛下,才是她们为之倾心的陛下。
有血有肉,有情有义。
而不只是天命的象征、谁人都不能挑战的权威。
“衣服都脏了。”陈宣华抱着李荩忱,没了力气,嘟囔道。
“沐浴?”李荩忱压低声音。
“好呀。”陈宣华笑眯眯地说道,凑到李荩忱耳边,“陛下要一起么?”
李荩忱当然知道她说的一起,可不只是她们两个一起。
混世大魔王和混世女魔头,在这方面很容易达成一致。
“你抓左边的,我抓右边的。”李荩忱吩咐。
“遵旨!”陈宣华大声答应,一跃而起。
本来还在笑着看戏的蔡容和尉迟贞,猝不及防。
“你们要干嘛?”蔡容还没有反应过来。
李荩忱嘿嘿笑道:“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了,当然需要先洗净尘埃!”
似乎是为了回答他说的,爆竹声阵阵,已经在行宫外响起。
“咚咚”的钟声,显然在宣告大汉新元六年元日的到来。
“动作快点,等会儿还得放爆竹呢。”李荩忱一挥手。
三对目光齐齐落在他的身上,充满了不屑。
就凭你那能折腾的,恐怕放爆竹要到明天早上了。
李荩忱并没有生气,甚至在他看来,这不是夸咱么?
“我们先去放爆竹!”陈宣华径直说道,抗旨不尊。
尉迟贞和蔡容齐齐答应。
最后李荩忱反对无效,只能先耐着性子看着小丫头们把爆竹点燃。烟花虽然没有诞生,但是填装了火药的爆竹,已经有点儿后世的样子了。
这让李荩忱也有些恍惚。
从国家的发展,再到爆竹这种生活小物品。这个时代,终究在向着自己规划的路前进。
从曾经的乱世飘萍、身不由己,到现在的执掌天下、翻云覆雨。不管对错,至少自己努力了,所以并不后悔。
晚风不定,带着笑闹声,带着爆竹声。
似乎在提醒着李荩忱,天下犹有风潮涌动。
世间,尚且风波不定。
“噼里啪啦”跳动的火光中,陈宣华骤然凑过来:“陛下高兴吗?”
李荩忱收敛心神,不管还有怎样的前路波折,眼前的快乐,自己还是有资格享受的。
当下,他哈哈大笑:“高兴!”
“那但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陈宣华大声说道。
火光倒映中,两道身影逐渐重合。
——第二十卷·风不定完——
尾声
尾声 江山如画
大汉新元六年元月。
圣驾自江陵北上,经过襄阳、南阳、许昌等地,返回洛阳。
李荩忱的这一次巡视,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证实。
证实大汉的新政是正确的,证实在内府和外廷的共同努力下,现在的大汉的确在茁壮成长。
这是李荩忱自己亲眼见到才能放心的,也是沈君高和陈叔慎等人亲眼看到才能相信的。这些随着陛下南下的臣子们,返回洛阳城之后自然在无疑虑。
毕竟李荩忱之前推动的新政,打破的常规太多了,即使是大家信任陛下,也不能确定陛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所谓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便是如此。
尤其是在李荩忱之前,上一次嚷嚷着要推行新政的是王莽。
这家伙的下场是什么样的,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而随着李荩忱在民间走了一遭,大家已然清楚,大汉的新政的确正在带来不一样的效果,也的确在带来大家期盼多时的盛世。
不过大汉新元盛世真正的到来,还要到四年之后的大汉新元十年。因为终归还是有一些外面的小问题需要解决。
大汉新元七年二月,高句丽再犯契丹,契丹退至已经修建起来的榆关下。
或许在高句丽看来,二月,正是辽东冰天雪地的时候,汉军并不会贸然有所行动。然而就是在这一个月,韩擒虎率奋武军誓师出征,前锋李靖率领精兵五千,万里奔袭,历经大小三十余战,当四月辽东开春的时候,契丹丢掉的辽东地盘,尽数为大汉所有。
四月中,韩擒虎率领汉军主力——此时已经包括从冀州等地赶来的援军——和高句丽、勿吉联军决战于辽东城。
这座历史上曾经如山一样让隋朝倾国之军都无力撼动的雄城,在汉军火炮的昼夜轰鸣之下,很快就垮塌。
实际上辽东城坚固就坚固在其于山顶台地上筑城,先是斜坡,后是城墙,想要翻越,谈何容易?
所以韩擒虎的方式再简单不过,用火炮一点点的把城墙扒了就是!
自从新元五年天下休战之后,大汉已经经历了小两年的太平,可是在这一段时间内,大汉的军工虽然挪出去了很大一部分人力物力在国内的其余工业生产上,但是诸如火炮等等武器装备的打造,从来没有停歇,尤其是大量的炮弹,堆着就要废掉了。
这一次正好一股脑的砸在高句丽人身上。
李荩忱并不心疼。
军方自然更是高兴,清一清库存,咱们好用新的!
而同月,大汉为远征高句丽准备的真正的撒手锏也派上了用场。
海军战船五百余艘,运送五万海军陆战队和陆师突入浿水(今大同江),一战而破平壤,同时大军向南和向北,控制浿水和萨水(今清川江)沿岸各处村镇,彻底阻拦了高句丽兵马回援的可能,高句丽王室虽然奔逃出去,但是还是沦为大汉俘虏。
如果说辽东城是高句丽在辽东最重要的关隘重镇,那么大后方的平壤就是高句丽的政治和经济中心了,也是高句丽面向南面新罗和百济的重镇。
东西重镇同时被攻破,王室被俘,高句丽自然转眼为大汉所有。
而大汉另一路海军偏师直接绕路进攻新罗,再加上北方汉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南下,本来就在高句丽的压迫下苟延残喘的新罗和百济,几乎不战而降。
同年七月,大汉海军分为南北三路,从新设立的安东州新罗郡、青州琅琊郡、扬州松江郡同时起航,以大军十万,远征东瀛。
从大汉前往东瀛的海路早就已经被大汉商贾探摸清楚,实际上东瀛国内的市场也已经被大汉的商队掌握,人自然也被渗透的不成样子,遍地都是等待着汉军抵达,抓紧为汉军带路的本地穷苦百姓。
因此东瀛之战,也比想象之中的轻松。
实际上面对汉军的火枪和火炮,东瀛人臣服的很快速也很彻底。
这本来就是一个习惯跪服于强者的民族,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而对于高句丽、东瀛这些国家的臣民,李荩忱并没有采取和对南洋那样的方式。
一来这些国家之前对于中原王朝也多有朝贡,只不过因为中原三百年乱世而暂时中断,实际上都属于大中华文化圈中的一部分,因此完全具备有被同化为华夏百姓的基础,而且很明显他们自己都很愿意。
毕竟李荩忱也不想在国内有太多的奴隶。现在大汉正是工商业急速发展的时候,生产机械跟不上,因此还依赖于大量的人力,在情理之中,但是这个状态不能持续太久,不然长期的奴隶制,只会导致社会矛盾的激化,也不符合华夏从古至今传承下来的一些文化思想。
华夏这个民族,从来都是一个包容、爱好和平的民族,而不是喜好于杀戮和压迫的民族。正是因此,这个民族才能历经五千年风雨而屹立不倒。
李荩忱可以促进这个民族的发展,但是绝对不能毁坏这个民族的这种美好品质。
天良丧尽,则天亡之!
李荩忱虽然并不信天,但是对于冥冥之中的因果、报应和循环有所敬畏。
二来呢,自然是因为这些高句丽人和东瀛人,本来就会想要努力跻身进入大汉社会,所以在对外征战上,这就是再好不过的刀!李荩忱想到了二战时期,高喊着“板载”亡命冲击德三阵地的美军日裔军队,更想到了往往在屠杀华夏百姓更狠辣的朝鲜联队。
现在这两把刀,该为自己用一用了!
事实证明,这两把刀还真的挺好用。
当大汉新元九年,大汉军队北伐草原的时候,东瀛人和高句丽人组成的军队一路向前疯狂冲杀,几乎是亡命的打法,让原本以为以骑兵对步卒会占据绝对优势的薛延陀人吃了大亏。
这就是一帮疯子!
而薛延陀人是草原上出了名会见风使舵的,可不是亡命徒。
所以最终草原一战,以薛延陀人向西迁徙告一段落,大汉拥有了对整个漠南和漠北的控制权。随之大汉工部在漠南草原上发现了大量的矿产,拉开了草原开发建设的大幕。
除此之外,李荩忱也找不到别的能够收拢草原民心、让大汉彻底建立对草原统治的方式。
大汉新元十年初春,西北汉军在裴子烈的统率下进攻西域。
击破薛延陀部的大汉,已经掌控了整个草原,因此最后大汉对西域的战争变成了大汉通过吐谷浑、敦煌和草原三个方向夹攻。
高昌便是扼守星星峡、独自面对从敦煌而来的汉军,尚且不能敌,汉军来了一个三面夹攻,这可真的要了老命了。
很快西域各国臣服,大汉重设州府,宣告西域在离开华夏版图三百年之后,重为大汉所有。
同年五月,大汉南洋舰队带着海军陆战队登陆天竺。汉军陆师在陈智深、戴才的率领下,自巴蜀、岭南等地挺进南中,接着穿过已经开辟出来的茶马商路,配合海军陆战队拿下天竺西部多处小国,算是在天竺站稳脚跟。
而大汉这样做的首要目的,倒不是进攻天竺,而是先给天竺一棒槌之后,一口吞并已经被大汉三面包围的后世整个中南半岛——南边大海上实际上也有海军——这半岛上最强大的国家就是林邑,别的一群还生活在热带雨林之中的蛮夷部落,自然没有还手之力。
大汉之版图,在这一年,已然胜过历史上华夏任何时代。同时战火也已经彻底离开华夏传统疆域,在葱岭以西以及天竺东部燃烧。
大汉新元十二年春,清波荡漾,从鸿沟一路向北,通过邺城延伸到幽州的运河终于修通,这也代表着一艘货船完全可以从最南方的番禺一路北上一直抵达燕郡,避免了海路的风险颠簸,另外也加强了南北之间以及中原和辽东之间的联系,辽东这一片黑土地,大汉自然是要牢牢的握在手中,运河的修通自然也意味着移民、开垦等等将会进行得更顺利。
与此同时,一条从淮北经过青州直接抵达邺城的运河也在挖掘,以带动青州沿线的发展。
大汉新元十三年冬,随着一声“嗡嗡”轰鸣,黑漆漆看上去其貌不扬,喷着蒸汽仿佛怪物的火车头,从洛阳城外开出,一路向东,行进到荥阳郡,一路沿着铁轨通行,试车顺利,代表着蒸汽火车这种新式交通工具在陛下当初于长安初次提出这个概念的八年后,登上了历史舞台,比另一个时空中提前了一千二百多年。
最先修建起来的洛阳-荥阳线,既是为了方便把洛阳城和荥阳这个鸿沟一侧的重要码头城镇联系在一起,也是为了摸索试验火车的可行性,毕竟个中很多细节,李荩忱本身也只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火车的运行成功,自然也就意味着之后朝廷可以大规模的铺轨,直到天下通轨,九州会被这一条条轨道牢牢地缠绕在一起。
民族的融合、国家的向心力,也不只是说说而已,朝廷只有采取了实际行动,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大汉新元十四年秋,海军组织舰队南巡,发现海外陆地,向陛下进献各种珍奇异兽,其中就包括报纸上惹来很多人瞩目的袋鼠。
大汉新元十五年春,大汉远征军兵分两路,一路从西宁郡和伏俟郡南下,在早就臣服的悉勃野部带领下扫荡整个高原,尤其是高原的西部,大多数还是汉人之前从未涉足的土地。而另一路从西域出发,越过葱岭,向南进攻大小勃律。
入夏,两军会师小勃律,代表着大汉对于天竺的钳形攻势构筑完成,天竺已然是大汉的囊中之物。
是年九月,天高气爽,李荩忱乘火车巡视冀州和青州。
群臣万民,请封禅泰山。
古往今来,唯有于国于民有盖世之功者,才有资格封禅泰山。
秦皇汉武,显然都有这个资格。
至于历史上因为签订了城下之盟、保住了老祖宗留下的一部分土地,就恬着脸去封禅泰山的宋真宗,在李荩忱看来就是个笑话。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有信心觉得自己这样做的,后人就会承认他的功业能够比肩秦皇汉武?
只有天下万民都觉得你有资格,你才有资格。
李荩忱泰山封禅,问心无愧。
因为他的确,带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华夏。
……
东岳泰山,五岳独尊。
李荩忱在后世曾经爬上去过。
而今日从红门拾级而上,虽然远没有后世直接坐大巴到中天门来的舒坦,但是这条路李荩忱爬的并不艰难。
从乱世飘萍到现在的宰执天下,他做到了。
他走的路,比这泰山的石阶更艰难、更陡峭。
不过走到半山腰,李荩忱看着中天门,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秋老虎,名不虚传啊,早知道应该再过一两个月来。”
跟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路爬上来的乐昌心疼的掏出手帕要给他擦汗——陛下这些年的体型也有点儿走样,终归不是当年披甲上马就能浴血厮杀的年轻人了,所以爬这么一段,还几乎没有歇息,也够他受的。
李荩忱本来下意识的想要用袖子抹一抹,后来想想,身边一圈跟着这么多臣属,还是算了吧。
注意形象。
乐昌给他擦了擦汗,含笑说道:“正好列国使臣随驾,陛下此时封禅泰山,既是告知上苍,陛下已经立下不世之功,也正好可以告知华夏的列祖列宗,四方万国,已然臣服。”
现在这些使臣,当然不是西域、东洋等国的使臣,其中大多数都来自于西域以西,以及天竺等地,另外其中甚至已经有一些典型的阿拉伯人特征的使臣在,显然他们来自于更遥远的西方。
只可惜目前还没有金发碧眼的,令人有点儿遗憾。
这是新的万国,是大汉新的藩属。
今日,便是万国衣冠拜冕旒。
当然,以后大汉要是还想对外扩张,这些也是最佳选择,这就是后话了,是李荩忱留给自家小子们的任务。
至少从现在开始未来十年到二十年,李荩忱都不打算再对外大规模动兵。当然了,天竺等地还是要一点点蚕食的,不过对付这些地方,李荩忱并不觉得还有必要用的到汉军主力。
吃斋念佛时代的三哥都打不过,你们海军跳海算了。
乐昌的目光柔情似水,李荩忱收敛心神,握住她的手:
“这些年,也辛苦皇后了。”
大汉风俗,现在早就已经不再那么保守,男女牵手,非是大防。
乐昌轻声说道:“得伴君左右,如何能说苦?”
“那咱们继续往上走?”李荩忱呼了一口气。
乐昌点头:“当随君上。”
在乐昌的心中,这个曾经救了自己、又救了这个天下的男人,是山岳,也是她的天穹。
后宫姊妹这么多,但是要论和陛下情感之深,心灵之羁绊,恐怕无人能够胜过皇后。
“要是累了就说,不行的话,朕背着你上去。”李荩忱柔声说道。
“当着那么多人呢。”乐昌无奈摇头。
要是陈宣华等人在这里,恐怕会张开手臂就要陛下背,哪怕是明知道陛下自己都应该不好意思,后面跟着的群臣更是得炸锅。
陛下还是要做一做样子的。
但是乐昌还是要面子的。
夫妻都很了解对方。
“那咱们走快一点儿?”
“气喘吁吁的,何必呢,陛下出了那么多汗。”乐昌摇头。
“也罢,为了皇后,朕慢一些便是。”李荩忱正色说道。
这也算理由么?乐昌哭笑不得,但是心中也难免暖暖的,不管陛下是不是实际上自己也挺虚,至少他考虑到了这一点,乐昌就满足,所以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而在他们两人前方,台阶一层层向上,青天仿佛近在咫尺。
在他们的后方,随驾群臣、列国使臣、禁卫等等,黑压压跟着。
良久之后,李荩忱拉着乐昌,穿过十八盘,登上玉皇顶。
山风拂动,衣袍猎猎。
袍上龙凤,翩然欲飞。
豁然回首,群臣拜服。
两侧,千山林立;山下,沃野万里。
李荩忱深吸一口气,朗声笑道:“皇后你看,看呐!这就是,朕的江山,这就是,华夏的江山!”
这就是十余年拼杀,打下来的江山,打下来的和平和安宁。
这就是无数将士牺牲,换来的江山,换来的和平和安宁。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兼济天下,拯救一个时代,朕,做到了。
华夏列祖列宗在上、万民群臣在下,李荩忱俯仰无愧。
乐昌亦是含笑点头,却没有回答。
此时,她的心也已经翩然飘飞,仿佛和陛下一起于云端之上,俯瞰这天下。
只见得,赤旗飞舞,江山如画。
……
水调歌头·《权倾南北》尾词
人世满烽火,孤命似飞萍。
一朝乱舞飘零,何处是天明?
先掣旗遮汉沔,后引兵临巴蜀,只手万夫停。
业火照幽水,锐剑荡胡腥。
……
控两朝,倾南北,汉王名。
挂帆江左,直问钟鼐重还轻?
剽勇飞骑涤寇,牙舰艨艟荡鬼,海靖又河平。
翻掌风潮动,共守九州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