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荩忱也懒得跟尉迟贞计较。
小丫头,有的是办法“收拾”你,让你知道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吐槽他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当下,李荩忱先摊开这几本奏章过了一遍,心中大致也有数。
佛道之争,也不是这一年两年的事。
三百年南北割据,佛道之间此消彼长,最终还是佛教占据上风,甚至不管在南朝还是北朝,都成为第一大教,颇有几分国教之风范。
单单是洛阳城外的龙门石窟,还有平城外的云冈石窟,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南北朝时期也曾经有聪明人意识到佛教已经在威胁朝廷的统治,甚至已经逐渐取代朝廷成为地方上的管理者,因此便有了北魏太武帝灭佛,又有了北周武帝灭佛。
在大汉建立之前,佛教就因为过于昌盛,并且一直讲求虚妄之事,而被北朝务实的统治者视为眼中钉,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灭佛就是十多年前的宇文邕灭佛,当时宇文邕的理由就是佛教所宣扬的东西过于空幻。
而宇文邕灭佛的原因实际上很明确,当时北周四面环敌,如果任由国内佛教发展的话,那么人人吃斋念佛、不事生产,佛教沙门出入官府如入无人之境,那宇文邕还凭借什么和北齐以及南陈对抗?尤其是当时北齐在国力上还占据优势,而南陈又刚刚平定华皎之乱,虽然一时间腾不出手来,但是也同样在调集兵马,打算凭借此战之余威北伐,至少拿下来西梁或者淮北之地。
在这种情况下,宇文邕当然是不能允许佛教给自己拖后腿的,并且在灭佛之后,再次强调儒教为先,道教次之,佛教最次。
自从宇文邕灭佛之后这十多年来,南北战乱不休,先是北周灭北齐然后再和南陈大战,接着又是大汉的强势崛起,整个中原地区经历了三百年乱世逐渐分割南北之后进行的规模最宏大、持续时间最久的一场战争。
佛教也好,道教也好,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也只能偃旗息鼓。
传教,那自然是不能传的。
这些一脸正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僧道们,真的遇到了战乱,躲得比谁都快,到深山里把庙宇的大门一关,便是一个“清静无为”的境界。
李荩忱不得不承认,后世国家危难之际,僧人和道士也曾经投身其中,力挽狂澜。但是现在这个年代,无所谓什么民族和国家意识,自然也就不能期待这些以我佛和道君为信仰对象的人愿意为了哪一边而战斗,或许在他们眼中,没有谁是正义的。
李荩忱自然也是乐得于此,趁着佛教和道教都不吭声,朝廷也正好宣扬朝廷自己的政策,分田分地、安抚百姓,让百姓意识到朝廷的存在、知道真正能够带给他们富裕生活和美好未来的,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轮回或者无为,而是脚踏实地的努力。
尤其是随着工商业的发展,各地的交流逐渐加多,很多封建迷信也就不攻自破。这些信仰再怎么崇高,又哪里有自己吃暖喝饱来的重要?农耕民族的百姓,有的时候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要是佛祖让我们饿肚子,那我们就不信佛祖了便是。
而等天下太平之后,佛教和道教也幡然发现,天下虽大,但是也已经没有多少能够让他们立足的空间,想要传教、想要重新发展信众,就必须要听从于朝廷的统一安排,朝廷划拨出来土地,说你们只能在这里建立庙宇,两个教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因为他们在周围百姓的眼中看到的只有不信任和反感。
这些土地显然都是从大家的手里面挤出来的,用自己的地去盖一座庙,除了原本就对佛教和道教有好感的老一辈人之外,年轻一辈都是很排斥的。
凭什么?
我们现在也不愁吃不愁穿,拿出去一块地,自家人好几天的口粮就没有了不说,以后是不是还得给香油钱?
在朝廷舆论的刻意引领下,大多数人都对寺庙的重新出现保持警惕和冷漠。这也让佛道两教没有办法,人的思想只有有了定型,想要扭转,也只能经过长期的付出。
因此在重新占据舆论和信仰之阵地前,两个教派也只能在朝廷这里相互争夺,矛盾时有发生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李荩忱本来就是在刻意挑拨两者之间的矛盾。
乐昌已经走上楼来:“陛下刚才都听到了?”
李荩忱微微颔首:“自然,本来就在预料之中。”
“那陛下可有什么指点?”乐昌接过来尉迟贞倒好的茶,捧着茶杯随口问道。
李荩忱一摊手:“维持现状就好了。朝廷不过是为了让两个教派在不影响到百姓生活生产的情况下发展,他们之间有矛盾冲突,那是信仰不同、是主见不同,和朝廷又有什么关系?两个教派要是能够好的蜜里调油,那才是奇怪呢。”
乐昌一时语塞,白了他一眼。
这话,谁都有资格说,就偏偏你这个在中间挑拨离间的没有资格说。两个教派经过战乱消磨,此时都是刚刚从苟延残喘的状态走出来,只要还有点儿脑子,就知道现在不是内耗的时候,最好是各自划分一个区域,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发展。
结果偏偏是这位皇帝陛下的馊主意,让两个教派总是不得不为了争夺同一块土地而争执不下,甚至互相给对方下绊子,向朝廷递交对方的黑料的都有。
“朕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大家都要各凭本事嘛,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荩忱又补充一句。
乐昌不由得“扑哧”一笑:“妾身听到这句话都有点儿想打你了,要是让那些僧道们听到,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李荩忱也忍不住大笑:“难道他们还打算弑君不成?”
“陛下说什么呢!”乐昌顿时想要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李荩忱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到怀里:“乐儿刚才不也想打朕么,这也是欺君犯上!”
乐昌伸出小拳头,在他胸口上捶了一下:“就打了,怎么样……唔!”
李荩忱已经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