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大浪潮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容身所在,即使是在政治上缺少一些天赋,也能在其余地方发挥自己的热量,如今放眼整个大汉,社会之中每个阶层的人似乎都被调动起来,大汉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战车,轰隆隆的向前推进,而大汉的每一个看上去微不足道的臣民,都是这战车上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所有人推动着这个战车,在大汉皇帝的指挥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种潮流所向,身不由己而又令人振奋的感受,真的是新奇啊。
“榜眼,房家房彦谦!”又是一声。
大家的心也跟着咯噔了一声。
杜淹的脸色白了几分。
要说一点儿都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越来越远的队伍,又越来越近。
“状元,杜家杜淹!”
报喜人走入敞开的庭院,锣鼓声紧随其后。
短暂的平静之后,长安会馆被欢呼声淹没。
关中人虽然在这一次科举考试之中的表现算不得出色,甚至和关中豪门望族遍地走的情况多有不符——其实关陇世家之中有如弘农杨氏这种文武并重传家的终究只是少数,大多数的还都是武宗,其祖上多是北魏时期的武将——但是不管怎么说,状元,是杜家的,也是关中人的,就算是那帮江南人再怎么趾高气昂,终究还是没有保住状元的位置。
关中人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而杜淹看着那已经递送到眼前的金榜,也是心中激动又感慨,郑重的跪下来,从宣旨的内侍手中接过来这一份陛下亲自题写的金榜。
收到金榜的人将会在今天晚上受邀前往宫中赴宴,换句话说其实就是白身面圣,这简直就是之前不敢想象的。通过一场考试,即使是布衣人家,也能够获得直接面圣的机会,而且还能获得官职,此乃华夏开天辟地之后从未有过的壮举啊。
“臣杜淹,谢陛下恩典!”杜淹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金榜题名之后,他就算没有被委派官职,也已经是大汉的官员了,自己的称呼也不是“草民”,而是“臣”。
“杜公平身吧,今夜宫中大宴,杜公当为队首。”那宣旨的内侍笑盈盈地说道,“陛下之厚望,杜公莫要辜负。”
……
本来从秋闱的结果来看,杜淹并不比房彦谦有优势,主要还是因为杜淹早早地就已经南下,大汉入关中的时候他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大汉的臣民,而房彦谦却是经过了烽火乱世,在人生阅历上当然要比杜淹更胜一些,所提出来的观点也更切合实际。
但是殿试上,杜淹终于还是略胜一筹,主要还是因为他在回答中间那道题目的时候体现出来的浓重的“军政分离”的思想。
从古至今,如何权衡军事和政治,换句话说就是如何分割武将和文官之间的职责,一直都是一个非常严重和严肃的问题,历朝历代自然也没有少为了这个问题而头疼。
杜淹很明确的指出,一旦武将插手政治,尤其是民事上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导致民政和军政权力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再之后收拢人心、割据一方自然就变得顺理成章。在南北朝乱世之中,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向远处有苏峻的历阳之乱,向近处,当今陛下不也是顺着这样的路走过来的么——当然这句话杜淹是不敢明说出来的——陛下既然也是这样的出身,当然就会有想要避免这个问题重新上演。
所以对于武将和文官,都应该施加限制。
杜淹直接提出了三点,第一点就触动了李荩忱的心思,便是军队禁止经商。古往今来,军队经商的事情屡见不鲜,主要还是因为在古代较为闭塞的情况下,军队反倒是成了流动性最大的一支队伍,再加上军饷的缺乏等等,军队自然倾向于能够赚取一定的外快。
原来的时候有这样的情况并没有什么问题,没有钱又吃不饱肚子的时候还不允许人家自己想办法,那是要赶尽杀绝么?更重要的是古代的军队,只要不烧杀抢掠,就已经算得上军纪严明的好军队了,经商什么的,不算啥。
但是杜淹明确的说,军队经商一来会让军队分心,二来会让军队完成本不应该的资本积累,这个资本积累多了,军队的野心自然也就大了,同时商贸本来就和地方民事有着密切的联系,军队经商,实际上就等于从另一个角度上参与到了地方民政事务中,因此这算是从一个源头上遏制这种事情的发生。
第二点也很明确,那就是加强御史台对军队的监管,甚至可以建立专门维护军规军法的部门,军中红线,是绝对不能触碰的,而在这之前,军中的军规完全都是军中将领和主簿等人维护,实际上真正实行多少,还是由本军之中的将领和主簿等人决定的,所以设定一个全新的中立部门,自然能够起到再多一层督查的作用。
这明摆着就是后世的宪兵嘛,李荩忱对此自然不会反对。
军规军法本来就是大汉军队的脊梁,随着大汉军队的规模越来越大,这的确是军方现在越来越需要重视的问题,毕竟在军队的急剧扩张之中,军中越来越容易藏污纳垢,军纪自然也就越来越容易被败坏。
第三点,自然就是针对现在的后勤补给,杜淹建议大汉能够建立起来更加系统化的粮食储存和运输体系,实现一层层、一级级的粮食储存和转运,每个地方有自己的小粮仓,在战时,优先调拨粮仓之中的粮食转运到大粮仓再转运到前线,而地方上临时征收的粮食则再一次填补到地方粮仓之中,同时加紧疏浚各地的河道,充分发挥南方水运的优势,从而加快粮食转运的效率。
对于这前一半问题,李荩忱倒是无可奈何。建立起来粮食运输体系,他当然也知道好处,但是就目前来看还是有些不切实际的,主要还是因为大汉很多地方的开垦和农耕都是刚刚起步,储存粮食、阶梯性转运并非不可能,但是要给地方很大的压力,现在很多地方应该是承担不了这样的压力的。
为了防止官逼民反,李荩忱也不敢过于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