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以裴氏为代表的北方山东世家，实际上都是在和大汉搞暧昧，他们在一些策略上对大汉保持支持的态度，甚至不惜亲自出马为大汉争取机会，比如之前大汉北上讨伐杨坚，正是因为裴氏和崔氏的出面，才让宇文宪最终犹犹豫豫不敢动手，为大汉拿下杨坚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
大汉和他们现在更多的还是利益联系。
这个利益联系当然主要还是体现在双方商贸上。
北方南下的商队其实都是在这些大世家的掌控之下，北周朝廷只是也只能在其中收取一定的税额，而大多数的利益都落在了世家的手中，正是因为双方的这种商贸伙伴关系在，因此他们会在大汉需要的时候站出来为大汉发声。
但是这绝对不代表大汉真的要北上进攻北周的时候，他们就会直接倒戈。
至少现在，这些手中掌握有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可以说是富可敌国的世家，还在犹豫！
尤其是大汉最新的政策，让他们更加徘徊不定。
怎么着都是个死，为什么不努力挣扎一下呢？
闻喜裴氏他们抱着是这样和大汉先搞暧昧、到时候大家不至于连话都说不上的态度，而如果宇文宪给他们好处，他们也不会拒绝，毕竟他们的根基还都在北方，都在宇文宪手中大军的“保护”下。
配合宇文宪做点事，还能分到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至少现在，世家还有能够让自己在乱世之中立足的根基，因此他们倒是并没有那么害怕李荩忱也好、宇文宪也罢，会完全忽视他们的存在，就算是他们真的骑墙摇摆不定，双方也肯定是在尽量希望能够争取到他们的支持。
“对颍川世家我们还要努力一下。”李荩忱斟酌说道，“首先就是要让颍川世家意识到抱团取暖的重要，现在宇文宪已经打算向他们下手，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抱团然后寻求我们的支持，才能避免灭亡。而且一定要向他们阐释清楚，现在大汉制定这些国策，并不是为了对付世家，而是为了对付那些对朝廷有野心、有异心的人，只要他们服从朝廷的安排、遵从朝廷的规定，那么朝廷自然不会让他们家道中落。”
杨素和陈禹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荩忱的话里面当然也不全是真话。
朝廷现在的基本国策就是要打压世家，建立起来完善的、不再是通过世家的人才选拔制度和法律，保证世家不会家道中落那是不可能的，世家的子弟的确在受教育上有比别人的优势，但是他们之前能够纵横官场，依靠的可不仅仅是受教育水平，还有他们的出身以及世家这么长时间来在整个官场上建立起来的人脉资源。
现在后者都已经没有了。
世家想要继续保持自己的地位，除了培养出来优秀的子弟之外别无选择。
当然这些都是不能说的或者需要含糊其辞的。
不过这样的春秋笔法、史家之说，对于朝廷通事馆的那些最擅长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说客么来说，倒是轻车熟路。
“现在来看颍川世家抱团的可能很大，只是不知道这么一个能够牵动整个中原的世家团体，会倒向哪边？”杨素有些无奈。
“白袍和通事馆要竭尽全力，但是我们也要做好和北方、和这些北方所有世家开战的准备。”李荩忱果断地说道。
而杨素和陈禹神情一震。
陛下这么说，明显就是在表示并不打算向世家低头了，这些北方的世家可以选择归顺大汉，但是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要遵从于大汉的律法，换句话说，他们自己也要承认世家制度的破灭！
留在北方，很有可能会被急需钱财的宇文宪联合早就已经把颍川世家看作眼中钉、肉中刺的闻喜裴氏等大家族吞噬掉，而如果归顺南方，那么家族的未来或许难以判断，但是至少人还能活着！
生存，或者死亡，这是一个问题。
但是对于现在的这些北方世家们来说，似乎也是一个几乎只能选择生存的问题。
同样的问题，似乎也要落在东南士族的身上了。
杨素下意识的向南方看去。
陛下这一次返回建康府，不知道会不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雄霸南天三百年的东南士族，就算是已经被分化、已经经历了很多削弱和压制，但是他们还是掌控着部分权力，现在这些权力、延续了三百年的权力也将被剥夺，他们……真的会俯首听命么？
杨素咬了咬牙。
不管东南士族会不会低头，北方诸如弘农杨氏这样的世家，都要抓紧开始有所转变了。东南士族还有和陛下叫嚣的资格，但是弘农杨氏这样完全依靠于陛下才能继续维持家族基业的，连资格都没有。
因此弘农杨氏要做的，就是考虑如何才能顺从这个时代啊。
与其说垂死挣扎，倒不如考虑一下家族还能从哪些方面入手，继续维持子孙后代的富贵呢？
除了官场，三百六十行，还有很多行业不说，弘农杨氏自家的子弟，就真的论学习的能力，也不比别人差！
……
李荩忱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重。
前路并没有想象的轻松，颍川世家的模棱两可和犹豫，说明李荩忱针对世家发动的战斗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察觉。
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甚至就连远在颍川的这些世家都已经意识到大汉要对付世家，那么就在风口浪尖上的东南士族真的会无动于衷么？
李荩忱不相信。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东南士族肯定也会有所挣扎的。
只是他们的挣扎还没有开始，现在一切都还是平静海面下的涌动暗流。可是李荩忱很清楚，海面上越是平静，海平面下酝酿着的风暴就越是猛烈。
北方的世家们还在犹豫，南方的世家或许已经做好了殊死抵抗的准备，到时候李荩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会被牵扯进来，甚至不敢保证大汉的江山就会稳定如铁箍一样。
现在他自己也有些怀疑，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毕竟天下还没有真正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