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原因,长期的孤城困守之中,北平上下能够团结一心,就是因为这些臣子们长期以来都受到燕王而非朝廷的恩泽,所以他们忠心耿耿回报燕王,并且不惜以此对抗朝廷。
恐怕这一点也是当初把自己的儿子们分封下去的朱元璋都没有想到的,更是建文帝最无奈的地方。
而在明成祖之后,地方亲王的权力自然而然的被大幅度削弱,之后虽然也有朱高煦这个莽撞的叔父想要造侄子的反,也有宁王这样的自大狂看不清局势,但是很快这些叛乱就被平息下去。在之后漫长的明朝统治岁月之中,分封的地方亲王逐渐成为社会的蛀虫,一点一点啃食着明朝的根基,非但没有起到朱元璋预想之中的镇守四方的作用,反而成为了朝廷身上的吸血虫。
这从后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在明朝的亲王们身上搜刮出来的金银财宝数量就可见一斑。
作为隋唐之后除了游牧民族建立的元朝之外第一个实行分封的王朝,明朝的这个教训的确发人深省。
李荩忱当然不能去赌自己的儿子之中也会有朱棣这样雄才大略的主儿,一旦是一群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废物,那么他们贸然掀起内乱,只会彻底扰乱朝廷的统治,为别人创造可乘之机。
“若陛下仍对地方感到不安,以得力之臣代天巡狩或更为妥当。”沈婺华补充了一句,同时有些惶恐的看着李荩忱,她刚才固然是侃侃而谈了,也注意到李荩忱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还倒是自己说的让李荩忱不满意,一时间心中也有些忐忑。
“善!”李荩忱抚掌笑道。
沈婺华觉得自己仿佛虚脱了一样。十年来,她已经完全养成了与世无争的性格,对于陈叔宝的行为有看不下去的地方,也曾经上书劝谏,但是陈叔宝不置可否,让沈婺华更是不喜欢再“多管闲事”。这一次终于有了酣畅淋漓说出来自己所思所想的机会,但是她自己也担心李荩忱会不会反而因此生气。
李荩忱最终点头,才让她松了一口气。
归根结底加强朝廷的法制建设和监察制度,对官员要求严格,对百姓要求宽松,才是维持稳定的最根本所在,让官员不敢知法犯法,让百姓能够有申诉和控告的机会,也就能够消弭很多地方上的矛盾。但是这个削弱和增强又要有一定的限度,否则民众的权力过大,那么早晚李荩忱觉得自己的大汉得被“光荣革命”掉。
不过真的走到那一步应该还需要很长时间的思想积淀,李荩忱现在也管不到百年之后的事情。
并且单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西晋灭亡的教训实在是太过血腥,所以朝廷上下同意分封异姓王的可能性非常小,尤其是现在的文官派系几乎是从原来的南陈朝廷的官员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对于新朝,他们的贡献可远远没有大到能够被封为异姓王的时候,因此就算是朝廷真的分封,得利的肯定也是武将们,因此朝堂上的反对声音必定不会小,如果李荩忱真的这样做,一来要面对手下人的阻力,二来也等于是在开历史的倒车。
“在这件事上,朕还真不如你看的清楚。”李荩忱笑道。
同时他在心里也不由得暗暗感慨,这么聪明伶俐的人儿,陈叔宝这个家伙竟然都舍得冷落,当真是暴殄天物。
“陛下不过是当局者迷,奴婢侥幸旁观者清罢了。”沈婺华急忙说道,“陛下心忧天下,顾虑更多,世人知之,自然也能理解陛下之用心良苦。”
李荩忱摆了摆手:“奉承的话就不用多说了,这一次得赖你帮朕把这局势看的清楚,想要什么奖励,只要朕力所能及,都可以提出来。”
顿了一下,李荩忱伸手指了指头顶,笑着说道:“至于这摘星星之类的,就不用考虑了,朕虽为天子,但是也没有这个本事。”
沈婺华也忍不住掩嘴轻笑,片刻之后躬身说道:“奴婢身为陛下之女官,能为陛下解烦心之事,本来就是分内责任罢了,不求奖赏。”
李荩忱变戏法一样从袖子之中掏出来一支簪子,簪子纤细,银色的主体上缠绕金丝,而最惹人注目的,还是簪子顶端那一小块透亮的白玉,而白玉两侧还有两小块翠玉,像是绿叶映衬出来一朵洁白的花。
李荩忱微笑着说道:“这是从西域得来的羊脂玉和南荒得来的翡翠打造的簪子,送与你如何?”
女人终究都有爱美之心,对于各种首饰的抵御能力也是只有程度不同罢了,绝没有能够免疫的。在这个羊脂白玉还少之又少的年代,李荩忱刚刚掏出来这簪子,就完全吸引了沈婺华的注意力,更不要说还有根本就没有听说过的翡翠。
李荩忱拉过沈婺华的手,将簪子放在她的手心之中。
沈婺华还没有来得及矮身谢恩,男人的吻就已经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顿时瞪大眼睛,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那一双眼眸。
李荩忱眨了眨眼,志得意满。
沈婺华轻轻地呻吟一声,人已经软在了李荩忱的怀抱中。
……
广陵郡的天有些阴沉沉的,似乎一场春雨就在等待着即将开始的春耕。而太阳被遮挡在阴云后面,也为这刚刚入春的天气平添几分凉意,只不过这凉意和冬日里彻骨的寒冷自然也不太一样,只是让人觉得有些凉爽罢了。
虽然没有感受到阳光,但是长期以来的军营生活,还是让李荩忱很准时的睁开眼睛。
耳边有平缓的呼吸,李荩忱微微侧头,沈婺华抱着他的胳膊,睡得很是安稳,眼角的泪痕应该是昨天的暴风骤雨留下来的最后一点儿痕迹。女人的腿搭在李荩忱的身上,蜷缩着像是襁褓之中的婴儿。
李荩忱稳住了自己不再动弹,他知道沈婺华年幼丧母,所以想要在自己的怀抱之中寻求到拥抱的温暖也在情理之中。
似乎感受到了身边的动静,沈婺华长长的眼睫颤抖了两下,缓缓睁开眼睛,正好迎上李荩忱的目光,顿时俏脸羞红,急忙再把眼睛闭上。李荩忱笑了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伸手掀开被褥。昨天风雨来的急促,李荩忱甚至都没有好好的看过峰峦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