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于玺微笑着低下头,“如果你想要求的性命,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某说什么就做什么,可否?”
“可以,可以!”诃利急忙大叫,若不是他被绑的结实,恐怕这个时候会忍不住去抱于玺的腿。
而那几个汉人奴隶还想要多说什么,不过于玺对他们做了一个眼色。能够在这塞外风雪之中活下来的当然也都不是傻子,也知道于玺肯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也就不再多说。
等到亲卫们把已经尿了裤子的诃利拉出去,于玺一摊手:“这还真是某见过的最没有骨气的突厥人了,要是之前被咱们宰掉的阿史那金知道还有这样的同胞,恐怕会被气的直接活过来。”
“将军,”旁边的校尉也笑道,“我看还是不必了,只有死了的突厥才是好突厥。”
顿时营帐中的将领们大笑起来,而于玺紧接着对那几个依旧愤愤不平的汉人奴隶说道:“诸位还请放心,这诃利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只不过现在我们还要对付突厥叶护,所以还留着他有用处,希望大家能够理解。某于玺以人格担保,只要这一场大战之后,我们会和他算账的,对我们汉家同胞犯下的罪行,功不抵过!”
“将军英明!”
“我等多谢将军!”
而一名汉人想起来什么:“敢问将军,是周军还是齐军?”
“啊?”于玺怔了一下。
几名汉人对于于玺的反应也有些奇怪,对视一眼之后,一个人试探着说道:“此处被掳掠的之人,有周人,也有齐人,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家……”
顿时营帐之中将领们下意识的对视一眼,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酸感。北齐被灭也已经有几年了,也就是说这些在草原上的汉人奴隶,已经被掳掠了有些年头,甚至都不知道中原现在已经翻天覆地。
刹那间很多粗通文墨的人都想到了五柳先生陶渊明那一篇脍炙人口的《桃花源记》。
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和眼前的情况何其相似。
只不过那山谷之中的人们过的是乱世之中仙境一般的生活,而这些汉家奴隶,却是在乱世尘埃的最深处。他们没有“黄发垂髫”,没有“桑田美池之属”。
而且这里的将领有的是大汉所属,有的是于翼麾下,大家并肩作战这么久,之间的隔阂早就已经淡化了,甚至都快忘了双方的身份区别,而现在这么一说,无疑给于玺出了一个难题。
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能描述眼前这一支有些怪异的军队呢?
深吸一口气,于玺沉声说道:“齐国已经亡于周,而我们不是齐人,也不是周人,而是汉人,是大汉的军队。”
营帐之中顿时安静下来,那些本身就属于大汉的校尉和仗主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对于这个说法他们很认同。而那些属于于翼麾下的将领们则神情微变,少将军的这个说法,未免有些“离经叛道”,不过老将军之前就已经在各个方面流露出来类似的意思,大家也都在私下里多有讨论。
投靠大汉,这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事情,只不过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说出来罢了。在窗户纸没有捅破之前,一些事情还是要保持默契的不说话的,而现在于玺骤然说出来,当然让他们神情各异。
不过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听着他们的控诉,对于现在这个称呼和这个身份,他们也没有多少意见。
“大汉?”几个汉人惊诧地说道,相比于其余的将领,显然他们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这……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称呼了,曾经属于一个地跨东西万里,称雄于世界之巅的王朝,那个可以为了保护她的子民而远击北海、横扫草原的王朝,那个不会坐看着百姓沦为奴隶的王朝。
那个波澜壮阔而又安居乐业的时代,好像已经变得遥不可及,可是她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比如关于“汉人”的称呼,现在汉地百姓一般被称为“汉人”,就是因为他们的根源还在那个庞大的王朝,甚至在最初入主中原的时候,鲜卑人以及其余的蛮族也在想方设法的把自己和那个王朝扯上关系。
“大汉……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名汉人的手都在颤抖。
于玺正想要回答,却被另一个更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断。
“她从未灭亡,只是曾经销声匿迹罢了,不过只要我们每一个还自认为炎黄子孙的人在,那么她就亘久的活在我们的心中。”
帘幕掀开,一束光照进来,侯秘就这样逆着光大步走进营帐,而他的话每个字都敲打在听到的人的心上。
只要我们还相信,那么她就一直活着,在天上、在地下,在我们流淌的血脉之中活着,看着我们,等待着我们,也支持着我们。
几个汉人奴隶已经抱头痛哭。
当他们沦为异族铁蹄下的奴仆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天,有被阳光这样照耀的一天。
那个曾经封狼居胥、曾经三十六骑就能够横扫整个西域的王朝,这一刻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无比鲜活。
听着大老爷们的哭声,在场的每一个将领都默然无语。
而于玺先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看向侯秘:“又让你出风头了。”
侯秘笑了笑:“某只是说了事实罢了。”
“你变了。”
现在的侯秘已经不是于玺初见的时候那个年轻气盛、甚至还有些莽撞的年轻将军。
“你不也是么。”侯秘淡淡的回了一句,“这一战打得不错。”
“只不过是因为这个诃利根本就没有什么警惕罢了。”于玺摆了摆手,“你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
“你们打得快,某若是不抓紧跟上的话,万一你被突厥援兵包围了,那某岂不是还要来救你们。”侯秘翻了翻白眼,“好了,说说吧,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某初来乍到,还真不知道你们这里都是怎么个情况。”
于玺伸手指了指营帐外面:“还得问那位诃利首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