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世廉向着李荩忱郑重的一拜。
而李荩忱并没有伸手搀扶萧世廉,而是甘心受了这一拜,方才沉声说道:“伯清,今日之言,限于你我和大士之间,某希望你和大士都能够理解某的苦心,当然了某要走的道路是什么,想必通过这一战你们也已经看得清楚。”
萧世廉下意识的和裴子烈对视一眼,他们知道李荩忱终于要给他们一个准确的答复,虽然在这之前萧世廉和裴子烈就在李荩忱的话里话外察觉到了这个意思,但是李荩忱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
李荩忱低声说道:“有的时候某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本心就是如此,还是朝廷和陛下在一步步的推着某向这一步走,又或许两者皆有可能,无论如何,某现在已经带着你们在这样的一条路上了。”
说到这里,李荩忱打趣地说道:“如果你们两个现在将某绑起来送给陛下,恐怕少不了大功一件啊。”
“世忠,何出此言!”裴子烈皱了皱眉。
而萧世廉更是不满地说道:“世忠,如果你要这样说话,那某可就不愿意了。这进攻巴蜀的计划是你提出来的不假,可是却是我们一起将其实现的,朝廷在对付你,又何尝不是在对付我们,执意要这么说的话,朝廷想要解决的可不只是你一个,咱们现在都是眼中钉,肉中刺,如果某将你绑起来送给陛下,那还算什么兄弟?”
裴子烈声音之中也平添几分冷意:“世忠,你可以去问问,当初追随你入蜀的弟兄,可有后悔的?这偌大的巴蜀都是我们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也是我们应该一起守护的。”
李荩忱郑重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裴子烈和萧世廉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他打哈哈,他需要的就是两个人这样明确的肯定。
萧世廉紧接着说道:“世忠,我知道你的担心,朝廷不仁,就不能怪我们不义,现在总算是把韦孝宽给打发走了,你不妨说说咱们接下来怎么对付朝廷。”
“伯清此言不假,”裴子烈出奇的没有阻止萧世廉,沉声说道,“世忠,这天塌下来咱们一起扛着,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且说吧,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李荩忱的声音不高,但是很严肃:“此处无人,有些话某也没有必要瞒着你们。自汉末到现在,乱世已经三百年,人命如草芥、生灵涂炭,这样的乱世应该是时候结束了。”
萧世廉和裴子烈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力碗山河是乱世之中每一个男儿的梦想,而对于军中将士来说更是志向,只是从汉末以来三百年,从西晋以来也已经二百余年来,多少英雄和枭雄来往如天上流星,到头来也终究没有一个将天下一统、最终归于长久平静的人。
显然现在李荩忱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想要干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他想要做这个一统天下的人,并且不是辅佐谁,而是自己来当这个盖世英雄。
“大陈上下是什么样子,”李荩忱淡淡说道,“你们两个想必心中也很清楚,当今陛下已经闭塞圣听,而太子昏庸无能、志在山水,想要依靠这两代君主北伐一统天下,显然是痴心妄想。”
李荩忱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落在萧世廉和裴子烈的心头更是犹如雷霆,让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造反”这两个字看上去轻飘飘的,但是可不是那么容易说出来的,李荩忱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南陈的两代军中显然已经不足以让李荩忱实现自己的抱负,所以现在他已经开始尝试走另外一条不同的道路。
裴子烈斟酌说道:“世忠,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如果现在就把话说的这么死,我们这样走下去……恐怕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不如我们先等等朝廷的反应……”
“某从来没有想过需要回旋的余地,如果这条路走错了,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李荩忱径直打断了裴子烈,“既然某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那么朝廷有什么反应都和某没有多少关系,世人赞我骂我,我都会先把自己的志向变成现实。”
裴子烈一时语塞,他归根结底还是南陈世家出身,骤然要和“生我养我”的势力对着干,让裴子烈多少有些不舒服。而萧世廉此时缓缓说道:
“世忠,大士,某不知道你们的决心是为何而来,也不知道你们的犹豫是为何而来,某只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一份光明正大的事情,想要成为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裴子烈眉头紧蹙,看着萧世廉。而萧世廉的语速也开始加快:“从进攻白帝城开始,某觉得我们走的每一步都没有问题,我们取得了峡江唐氏的认可,安抚了山中作乱的巴人,开垦了巴蜀大片荒废的土地,让更多的人可以安居乐业……”
顿了一下,萧世廉发现李荩忱和裴子烈都看着自己,不由得诧异:“某说错什么了么?”
“接着说。”裴子烈摇了摇头。
另外一边的李荩忱饶有兴致的看向萧世廉,他大致猜测到萧世廉想要说什么,这是他想要说却并没有找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的。或许也是自己考虑的太多了,以至于一些话反倒不如像萧世廉这样爽快的直接说出来。
萧世廉微微颔首:“既然我们没有做什么愧对于天地和百姓的事情,那么有什么好怕的呢,又有什么觉得自己做的不对的呢?所以某觉得我们选择的这条道路并没有什么错。朝廷所作所为不一定都是对的,陛下也不可能总是圣明贤德,若是真的胸怀天下,那么就不应该总是听从于昏君的命令。”
裴子烈脸色阴晴不定,萧世廉和李荩忱今天的所说可以说将他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伦理道德观念全部推翻了,但是此时裴子烈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别的话来反驳。
正如萧世廉所说,他们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的错误,他们曾经流血牺牲,他们正在让百姓过上安宁的生活……
这一切虽然是和朝堂上的决定相悖的,却并没有错。